转眼就到初五,又是县里例会的时间,可县令李登麟却一点兴头都没有。现在下属六房是各唱各的调,根本就不听自己的招呼,可以说在嘉颖县他根本就没有打开局面。
堂上已经坐满了人,可是李登麟已经没有了原来的新鲜,他只是无精打采的坐在自己的位子上。
“诸位同僚,今天可有什么事要商议的?”
“大人,龙仓镇那边提请修路,想让大人拨些款子援助一下。”
户房的新任房长张远拿出一张公文,轻轻的放在李登麟的桌上。
“拨什么款子?苍麓山都能自筹资金,这龙仓镇的怎么就做不到?跟他说,自己想办法去!”
李登麟没好气的说道。
说句不好听的,他现在就是个橡皮图章,下属要钱的时候倒个个伸手,完事了就给他个脊梁瞅着。有什么计划提出来不是被否了、就是被挂起来,那还有点正印官的威信。
而且从早到晚,他办公的署廨进不了八九个人,反倒是下面的两个县丞,据说排的队都能到几天以后。
“县尊,这样不妥吧!”
果然赵卓方又跳出来反对了。
李登麟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愠怒,只是片刻后又隐没在灿烂的笑容中。
“赵县丞有什么建议么?”
“还是要发放一些,不然下面的乡官难做!”
赵卓方用不容质疑的语气说道。龙仓镇的土地公可是自己的嫡系,而且只要能拨下款去,自然是有好处的。
李登麟听到这句话时,不禁咬了一下嘴唇。前段时间为了拉拢赵卓方,他匆匆的把赵德民的案子结掉,又将赵卓方提为县丞。可是这个白眼狼转头就联合另一个县丞将自己架空掉。
“大人,虽然县里也揭不开锅,可龙仓也是本县的赋税重地,建设一下交通也是应当的嘛!”
工房房长苏如柏也不失时机的说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工房就指着下面的修桥铺路,不然钱从哪里来!
“真的有必要修么?”
李登麟不死心的问道。
“大人,那就举手表决一下。”
赵卓方笑得更加的和蔼了。
李登麟无奈的点点头,然后有气无力的说道:
“同意龙仓修路的官佐请举手。”
看着那一只只高举的臂膀,李登麟无奈的举起了自己的手臂。只是他眼里忿怨却再也掩藏不住,一瞬间都扑向得意的赵卓方。
“大人,县衙官佐一致同意修路。”
赵卓方说完带头鼓起掌来。
李登麟也无奈的拍了拍手,刚才自己是被逼到墙角了,如果不举这个手,也是说自己的提议被否决。这要是传到府城上官的耳朵里,只会让他们质疑自己的能力。
“一个下县都不能掌控!”
如果有这个评语,只怕自己的仕途就算完了。
“各位同僚,还有其他事么?”
李登麟忍不住问道。
架起来当大老爷,这就是一种折磨。他现在只想远远逃开,那怕是躲在署廨里不见人也都行!
“大人,还有些事情,咱们县城的围墙已经杂草丛生,而且城里的人数……。”
张远又在侃侃而谈,这人确实是个人才,引经据典的把一件修城墙的事,说的是天花乱坠。仿佛不动工修葺,李登麟就成了历史的罪人一般。
但是李登麟却不为所动,隐约的他已经觉出不对,如果赵卓方真的要修城墙,何必让他的心腹爱将说这么久。给自己扔一份计划,然后举手之类的就行了。
“绝对是另有所图!”
想到这儿,李登麟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可是听了一阵后,他又有些疑惑了。张远东拉西扯的明显是在拖延时间,他们应该是在等着什么。
“难道要出意外!”
就在这时,一个衙役跌跌撞撞的跑进堂内大声地喊道:
“急报,苍麓山发生民变,请县衙派人弹压!”
李登麟心中一跳,果然还是来了。
“把行文拿来我看。”
赵卓方笑容在一瞬间就都收起来,现在他脸上写满了凝重。
“县尊,现在情况如何?”
李登麟把手里的公文递过去,心里却是一阵怒骂。
“装,你就装吧!跟谢少华怎么斗我不想管。可你倒好,居然搞出民变来,这是要赶我这个正印官下台啊!”
“县尊,是不是火速发兵?”
赵卓方看了行文后站起来大声说道。
李登麟只是冷冷的一笑。
“赵县丞,动用县里的营兵,需要府尊大人的令牌,难道你不懂这个规矩?”
赵卓方听到这话,不由得皱了一下眉头,他悄悄朝着兵房房长杨星使了眼色。
“大人,事急从权,我们还是先剿灭这些乱民,不然苍麓山的同僚有个闪失,怎么像上面的大人们交代啊!”
杨星立刻站出来,一脸悲痛的说道。
李登麟的脸色变得难看了,现在发兵肯定会造成百姓伤亡,这个帐最后肯定会算到自己头上,虽然不至于让自己下台,但是一顿申斥绝对少不了。
但是不发兵,如果苍麓山的人员有个闪失,那自己还是会落个见死不救的罪名,搞不好拔了官服后,还得到府城的刑科住上一段时间。
盘算了半天,得出的结论都是不利于自己,李登麟不由得恼火起来。
“这谢少华竟然惹了个大乱子!”
赵卓方看了看墙上挂着的时圭,如果没算错的话,村民才刚刚到达山神庙,如果县城这个时候派兵,到达苍麓山时正好赶上他们在那儿烧杀,一场大战绝对避免不了,到时候自己就能收渔翁之利。
按下心中的狂喜后,他看了看焦急的李登麟。
“县尊大人,要不先派一个百户队去看看?”
李登麟觉得头都要爆了。赵卓方的建议看上去绝对是个好办法,但这也绝对是一个陷阱。他不由得佩服对方的老谋深算,只是挖一个坑,就让自己和谢少华都摔进去。
“卓方,这个建议的确不错,但乱民现在有多少你我都不清楚,如果他们打破了苍麓山,再转向我们县城怎么办!县里可是有几万人口,难道忍心让百姓们俯首就戮?”
赵卓方心里好笑,可是嘴上却用了更加严肃的语气。
“县尊大人,不如倾巢而出,把危险消灭在萌芽状态”
一个百户队无非是百多个人,而县里的营兵空额占了一半以上,那点人马怎么把麻烦扩大!
看着步步紧逼的赵卓方,李登麟心里不由得大恨,他脑子迅速的钻出个念头,就是立刻免去对方的职务。可这一股冲动并没有维持太久,就被清理得干干净净。
撕破脸很容易,可是让谁来做县丞?其他房的人马对自己根本不假以颜色,提上来的如果是他们,只怕自己的日子就更难熬了。
想到这儿李登麟猛地一拍桌子,他对着几个衙役大声地喊道:
“都不要说了,李沐你带五个马快去苍麓山探查,将所见所闻速速报来。”
“县尊,我这就出发。”
看着李沐牵着马冲出了县衙,李登麟不禁暗自感叹:
“关键时刻还得靠自己的亲戚啊!”
赵卓方却愣住了,这李登麟到底是胆大心细、还是胆小如鼠,怎么会想出这么个法子来!
“杨星,你派人给我守着城门,一旦情况异常,就给我封死了,谁都不准进出。”
这可是民变啊!那些人杀红了眼,随时都可能冲进县城。谢少华等人要是死了,顶多自己的乌纱帽不保,可乱民杀进来,脑袋肯定要搬家啊!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给我去啊!”
看杨星木呆呆的样子,气急败坏的李登麟,抓起桌上的砚台就扔出去。
“啪!”
砚台正好打在脑门上,创口处立刻就肿了个大包来,浓稠的墨汁瞬间就把杨星的红脸,染得跟锅底似的。
“滚!”
李登麟大声的怒吼道。
杨星哪还敢再说什么,捂着头就赶紧跑了。
“县尊稍安勿躁,我想县里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赵卓方不禁暗暗的叹息,没想到李登麟玩的居然是舍卒保车,看来这位县令也就不过如此,他看着李登麟的眼睛中,又多了几分鄙夷。
“最好不要出事!赵县丞,我觉得还是不要玩太大,不然很难收场。”
李登麟压抑着胸中怒火。
放弃苍麓山是不得已的事,如果暴民毁了翠瑙树,自己完了不说,就是儿孙辈都得被牵连。
“我……,!”
赵卓方一下子磕巴起来,他可没想到李登麟会说出这么句话,看样子对方是准备拖人下水了。他想偷偷的溜出去,只是看见壮班的衙役已经堵在门口。
“为了保护同僚的安全,我先让衙役们守着,如果信得过本县,可以把家人也接来。”
李登麟冷冷的看着堂上的官佐。今天要死一起死,谁也别想捡便宜。
这时一个衙役连滚带爬的闯进了县衙,才看到李登麟等人,他就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喊道。
“坏了、坏了,李县尊坏了!”
“蠢蛋,话也不会说。”
壮班的头目正是李登麟的表弟,他拿住那个衙役就狠狠地抽了几个嘴巴子。
“都什么时候了,快些说。”
李登麟焦急的喝问道。
“听说发生民变,城里头全乱了,现在百姓们都往外面逃跑。”
“什么!”
李登麟一下子瘫倒在椅子上。
赵卓方却轻轻地笑起来,没想到县里也会乱,如果真要出什么大问题,这李登麟下台就是板上钉钉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