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克裕之所以来苍麓山,就是与县里的刑房吏目起了冲突,一怒之下他给了对方几拳。虽然后来找了人疏通,但在本县里是呆不下去了。
他岳父是府上的刑房头目,花了大力气才把他调到嘉颖县来,本来那刑房吏目说好了,降一级做土牢的牢头,可原来的上司却不想放过自己,结果他就被发配到了苍麓山。
“杨公,合作的日子还长着,你先做好眼下的,公事今天到此为止。杨公,你怎么不把家眷带来?”
谢少华随口问道。
“下职妻子早逝,幼儿给老母带着,千山万水的我也不忍心。”
杨克裕用悲凉的语气说道。
听到杨克裕的话,谢少华眼前不知为何浮出了晨晨的面容,他重重的叹了口气。
“现在风雪交加的确实不合适,等开春以后接来,人最重要的是珍惜眼前,失去了的再怎么忏悔也于事无补。”
杨克裕听完这句话,也跟着叹了口气,这时候他那还有刚才的傲慢,完全就像个愧疚的父亲。
山神庙里有个废弃的小院,谢少华让工匠修缮一下,就成了座食堂。不但对内供应,也对外出售饭菜。
董虎这种油滑的货色,自然不会放过发财的机会,他把食堂承包下来,然后分成两个部分,可以选择便宜的大锅菜,也能吃价格高些的自助餐。
不得不佩服这家伙的机灵,谢少华只是随便谈起过自助餐的模式,董虎盘算一下,就在山神庙食堂试点了。
谢少华等吏员吃饭的地方,是一个隔出来的雅间。这本来不是他的意思,按最初的想法是和大家坐在一起吃饭,顺便也能听听下面的意见。结果是他一来到饭厅,原本热闹的地方,立刻就会鸦雀无声。别人不自在,自己也吃着难受,最后只能是妥协了。
现在正是饭点上,食堂人头攒动,看起来热闹异常。一看到谢少华,周围的人立刻换成笑脸,纷纷上前打招呼。
“亭公好。”
“谢亭公。”
谢少华微笑着对左右频繁的点头,遇到熟悉的还开几句玩笑。
“好。”
“铁牛,还吃那么多,跑不动了,时公抽你!”
周围的人立刻对被取笑的家伙喝起倒彩,而被取笑的那人却反而洋洋自得。
“瞧吧,谢亭公可是认得我的!”
就在这时,谢少华看到杨克裕茫然的站在那儿,便抓起一个餐盘递给他。
“克裕,想吃什么就点什么。”
说完又拉着他来到菜柜旁边。
“小董,今天菜还不错。”
小董是董虎的侄子,大名董超,也是个伶俐的家伙。
“哟,山神爷这是抬举我,今天有我老舅亲自炒的爆茄子,来点尝尝?”
“好!”
谢少华笑着答应道。他又点了几个喜欢吃的菜,才坐到一张桌上慢慢的吃着。
“小侄郭长泰,拜见亭公大人。”
这时一个二十七八的青年,却走到自己身边打起招呼。谢少华怔了怔,立刻想起这是郭友谦的儿子。
“没那么多礼数,长泰你有什么事?”
谢少华有些哭笑不得,好像自己现在只有二十二岁,比对方还小不少吧!
“亭公……。”
郭长泰欲言又止,他脸色涨红的左边看了看。谢少华不回头都知道,他看的肯定是自己的妻子,一个男人都二十七八了还要老父亲养着,这的确是很丢脸的事。
“长泰,你会什么?”
谢少华笑着问道。
“本来我想考入道院,或者去仙门修行,可是资质一般,都已经被拒绝无数次了。亭公,我会符术,也会炼器,丹药也有些心得,不知道有没有用?”
郭长泰有些羞涩的说道。
“郭公要成立技术学校,你去做个教授绝没有问题,这样吧!你下午去吏股挂个号,到时候就是你家老爷子反对,我就拿章程压服他。”
谢少华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好像凡间的时候,自家的老爷子也是怎么个角色,记得是第一次高考的成绩不理想,他可是逼着自己再复读了一年。
“多谢亭公,多谢亭公……。”
郭长泰忙不迭的说道。
“长泰,我问你个事,神界丹药这些产量怎么样?”
记得凡间药品可是暴利行业,穷得掉底的谢少华没理由不关注。
“都是一炉炉的炼,只是水准有高有低,而且丹药还得会买,不然十文钱一瓶的草丹,都能买到毫无价值的废品。”
郭长泰认真的回答道。
“能不能批量生产,质量要好。比如定一个标准,多少药料,需要多高的温度这些。”
谢少华对制药很生疏,但基础常识还有那么一点。
郭长泰想了一会儿,只是摇头说道:
“这个我也没经验。”
谢少华指了指他,认真的说道:
“你下次炼丹,一定要把时间、温度、这些全部记好了,最好印证几次,然后给我送来,成功不成功都要记录在案,知道么?”
郭长泰听了郑重的回答道:
“正好我要炼一批草丹,一定把所有的数据都给记下来。”
谢少华脸上露出一丝惊喜,没想到瞌睡就遇到枕头,只是这个不能写在脸上。他很郑重的对着郭长泰说道:
“分成一百次,每次用相同的药料,成功或者失败都把心得记下来,苍麓山能不能开一笔财源,可就看你的。”
郭长泰一下子激动了,以前在家里老是被骂做废物,就是两个儿子都不大看得起自己。没想到才见到谢亭公,居然就被委以重任。他哆嗦着嘴唇说道:
“亭公……,没说的,就冲着这份信任,以后上刀山下火海,我都听你吩咐!”
“长泰,我需要的是最详细的资料,明白么?”
谢少华一脸严肃的回答道。
“是!亭公,小侄先告退了。”
郭长泰激动得浑身颤抖,他跌跌撞撞的回到家人身边,很快就听到一阵欢呼声。
哪知才过了不多的时间,郭友谦却怒气冲冲的来到大堂,他戟指着谢少华大声的喝道:
“你怎么能随便插手我的家事?”
谢少华微微一笑,没想到这郭友谦属爆竹的,一点就响。
“谢公稍安勿躁,不知道本亭怎么插手了?”
郭友谦大声喝道:
“撺掇我儿去吏股报名算不算?”
谢少华摆摆手笑道:
“老郭,今天就把你的家人全召集来,咱们理论理论。”
郭友谦冷哼一声,然后怒冲冲的坐在堂上,好在郭家的人就住在后院,招呼一下也很快。
“听说亭公断案,咱们来旁观一下。”
王若雨等人怕谢少华吃亏,也借着由头坐在旁边。
看人都到齐了,谢少华清了清嗓子说道:
“杨股长,今天的案子还得你来审,现在本亭可是被告。”
他说完,来到杨克裕前站好。
杨克裕告了声罪,才一拍惊堂木。
“郭友谦,你是否转告谢少华胡乱插手你的家事?”
郭友谦的老脸通红,只是想着找谢少华闹一闹,哪知道居然是怎么大的动静,现在骑虎难下也只能嚅嗫道:
“是!”
“谢少华,你可有话说。”
杨克裕厉声喝问道。
“我记得神界,十八岁可以分籍田,也就是说十八岁算是成年人,可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了,对不对?”
谢少华一脸严肃的说道。
“对,神界十八为成年,是可以对自己的言行负责,而且刑律也规定十八下,可以减免一等罪责,十八岁就不能减免了。”
杨克裕朗声说道。
谢少华听了笑笑,他对着郭友谦拱了拱手:
“令公子选择到吏股申报,完全符合律法,这插手家事之罪你可告不到我头上。”
郭友谦不禁目瞪口呆,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谢少华走到自己的位子上坐下,也学着杨克裕重重的拍了下惊堂木。
“郭友谦你可知罪?”
郭友谦怔了一怔,然后茫然的摇了摇头,告状靠的就是气势,第一回合就败了,那还有半点底气。
“首先,本亭规定,凡十八岁以上识字的男子,都要到山神庙备案,然后通过考试选拔吏员。也就说郭长泰是尊令行事,难道郭公还要阻挠本亭的命令不成?”
谢少华厉声问道。
“不……,不敢!”
郭友谦赶紧低下头。
神界讲究服从上级的指挥,有令不尊可是重罪,最轻也得挨三十大板。
“罪过暂且不提,就说说私事!郭长泰,你是不是想自力更生?”
谢少华忍住笑问道。
跟这种老学究说理是没有办法说通的,要用雷霆之势镇住后,才有机会沟通。
“父亲,孩儿在家多年,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都要而立之年,那还能浑浑噩噩的过下去。现在想出来找份事做,还请父亲大人成全。”
郭长泰说完跪在地上,然后重重的磕了个头。
“你……。”
郭友谦没想到儿子会这样,一张老脸憋得是通红。
“老头子,既然泰儿都这样想,你就成全他吧!”
郭夫人害怕郭友谦又犯驴脾气,赶紧上前拉住。
“你也……。”
郭友谦不敢再说什么,老妻跟着自己几十年,苦吃了不知多少,再冲着她发怒拿自己还是不是人?
谢少华见他哑口无言,这才笑着说道:
“郭公,不如这样,你的技术学校也需要人,干脆就让长泰先把校长的担子挑起来,至于怎么搭架子我就不管了,你们多商量研究,尽快报上来吧!”
“多谢亭公栽培!”
郭长泰赶紧起身说道。
“长泰,我吩咐你的事可别忘了。”
谢少华叮嘱了一句。
郭长泰并没有说话,只是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郑重的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