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南海波暂平,官场风波再起。
内阁首辅严嵩垮台了,先被削职抄家,后斩其子严世蕃。
严嵩这个奸相恶贯满盈,民愤极大,若说论罪法办,剐上一万次也不嫌多。他担任了十四年的内阁首辅,先杀名将曾铣,后杀名臣夏言,至于沈炼、杨继盛一类的忠臣,死在他手中的简直数不胜数。名将张经、李天宠之死和他也有莫大的牵连。最不可饶恕的,是“庚戍之变”中,他放任俺答汗在京畿抢掠达半月之久,致使百万生灵涂炭。
后东南倭乱起,领兵大将遭他处处掣肘,以致东南沿海失地千里。其罪其恶,罄南山之竹,书罪未穷;决东海之波,流恶难尽。
这个奸相,将在老迈龙钟之际,家破人亡之时,世人辱骂之中,孤零零冻馁而死。
而这一切,都要归功于内阁次辅徐阶的隐忍。他为了这一天的到来,忍受了无数个日日夜夜的煎熬,背负了无数张悠悠之口的唾骂。
徐阶的中庸之道参悟的太透了。
徐阶通过极端的隐忍,终于在某一天,觉察到了严嵩的失宠,从而周密布局,以严世蕃为突破口,将严嵩一举击倒。
西天有二高僧,一曰寒山,一曰拾得。稽首文殊,寒山之士;南无普贤,拾得定是。
昔日寒山问拾得曰:“世间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如何处治乎?”
拾得云:“只是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几年你且看他。”
寒山云:“还有甚诀可以躲得?”
拾得云:“我曾看过弥勒菩萨偈,你且听我念偈曰:老拙穿衲袄,淡饭腹中饱。补破郝遮寒,万事随缘了。有人骂老拙,老拙只说好。有人打老拙,老拙自睡倒。涕唾在面上,随他自乾了。我也省力气,他也无烦恼。这样波罗蜜,便是妙中宝。若知这消息,何愁道不了。人弱心不弱,人贫道不贫。一心要修行,常在道中办。世人爱荣华,我却不待见。名利总成空,我心无足厌。堆金积如山,难买无常限。子贡他能言,周公有神算,孔明大智谋,樊哙救主难,韩信功劳大,临死只一剑。古今多少人,哪个活几千?这个逞英雄,那个做好汉。看看两鬓白,年年容颜变。日月穿梭织,光阴如射剑。不久病来侵,低头暗嗟叹。自想年少时,不把修行办。得病想回头,阎王无转限。三寸气断了,拿只那个办。也不论是非,也不把家办。也不争人我,也不做好汉。骂著也不言,问著如哑汉。打著也不理,推著浑身转。也不怕人笑,也不做脸面。儿女哭啼啼,再也不得见。好个争名利,须把荒郊伴。我看世上人,都是精扯谈。劝君即回头,单把修行干。做个大丈夫,一刀截两断。跳出红火坑,做个清凉汉。悟得长生理,日月为邻伴。”
徐阶便是如此。
严嵩倒台,“严党”自然跟着倒霉。严嵩干儿子赵文华首当其冲,被论罪革职,随后又牵连到胡宗宪。此时朝中徐阶掌权,他一向对胡宗宪无甚好感,遂顺势将其革职拿问,后胡宗宪病死狱中,时人无不冤之。
富贵荣华大梦归,醉生梦死竞相随。
悔恨时节终已晚,一场辛酸一场泪。
胡宗宪一倒,戚继光顿失依靠。几年来戚家军四处征战讨伐,所需的巨额饷银皆仰仗胡宗宪的供给。胡宗宪偏心,对俞大猷等人殊无好感,唯独钟情戚继光,将预算内大部分军费拨给了戚继光。当时江南各县都有储备粮仓,唯有戚继光一人可以随意调用,可见胡宗宪对于戚继光是多么的重要。
戚继光战功彪炳,早惹得无数人忌恨。此时他靠山既倒,于是朝野群起而攻,骂声不断,污名滚滚而来,大有将戚继光千刀万剐之势。
当此危难之际,戚继光才发觉这些年的苦心经营竟如镜花水月一般,吹弹可破。想来想去,身边只有杨紫嘉一人可以商量,戚继光于是找到了杨紫嘉。
只有他能够帮我了,戚继光如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