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举屏退左右,低下身子,轻声说道:“仗着酒意,我斗胆称呼一声黄石贤弟,不知可有所冒犯?”
杨紫嘉笑道,“无庸兄长太过客气了,你我初次相识便如此投缘,以兄弟相称再合适不过了。”
“黄石贤弟快人快语,让人心折!”高举见杨紫嘉如此好说话,大喜道:“我高举就喜欢和坦荡的人做兄弟!”当即为杨紫嘉斟满酒盅,两人碰杯,一饮而尽。高举又为杨紫嘉斟酒,道:“为兄有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
杨紫嘉端起酒盅,作受宠若惊状,一边说:“无庸兄长何必客气,小弟该为兄长斟酒才是。”一边又说:“兄长只管说,你我之间哪有许多忌讳。”
高举见杨紫嘉老于世故,反而放下心来,他做生意最喜欢和懂事的人合作,很多话一点就透,能省不少麻烦。
高举思量再三,试探道:“昨日黄石贤弟卖与我的水晶镜子,不知是否还有存货?”
杨紫嘉早知他有这一问,当即把准备好的说辞拿了出来:“此物产自泰西一岛国,国名威尼斯,其国人挟此技生财,秘法概不外传。小弟费尽千辛万苦才从海外得来,眼下仅得两面,其中之一已在兄长手中了。”
高举虽是老江湖,毕竟比杨紫嘉少了几百年了见识,不由得不信。他忙道:“黄石贤弟可否告知此物从何处购来?每年产量如何?”
杨紫嘉满嘴瞎掰道:“不瞒无庸兄长,此物从我另一兄长处得来,他常年在海上讨生活,只与我书信往来。此物用料珍稀,做工巧妙,犯天地造化之忌,每每出炉之时,草木因而含悲,风云为之变色,往往以活人为殉方能平息天地之怒,因而产量极其稀少,每年只有一百余面水晶镜子问世,到我手中的只有五十面而已。”
杨紫嘉的打算是:掌握好节奏,慢慢出货。这塑料镜子因为稀少,所以价高,倘若一股脑全给了高举,不但卖不上价钱,和高举的后续合作也就到此为止了。而且杨紫嘉也不打算只给高举一家供货,这塑料镜子是杨紫嘉的穿越终极必杀器,以后用到的场合肯定有很多,势必要留出一部分以备不时之需。这塑料镜子转手利润极大,看高举这副殷勤劲儿,用脚趾头想想就知道他赚了不止一倍的价钱,俩人的交情似乎还没到那个份上,人不能喂的太饱,《后汉书·吕布传》里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养士如饲鹰,饱则飏去,饥则噬主。”
高举被杨紫嘉的一番话绕的云里雾里,琢磨了半天才明白过来:“这镜子是他从当海盗的兄长那里得来,他兄长是从泰西岛国威尼斯处得来,这威尼斯每年可产一百余面水晶镜子,他兄长只分得五十面。”
“原来杨紫嘉这厮通着海盗!或许就是海盗!”高举恍然大悟,心中暗说:“难怪他有稀世水晶镜子,这伙海盗买卖做得太大了,没准是汪直(今年即将被浙直总督胡宗宪招安,金盆洗手之后上岸却被二百五浙江巡按使王本固杀头,从而导致倭寇失控,酿成东南沿海大乱)一样的海上巨寇,或是徐海(身为汉人当上了日本浪人的老大,大前年被胡宗宪骗上岸诱杀)一样的倭寇头目!”
在大明普通商人眼里,海商即是海盗,海盗即是海商,干的都是违禁犯法、刀口舔血的买卖,两者没有任何区别。
想到这里,高举顿时放弃了寻找货源的想法,在大明,海盗可不是寻常商人敢招惹的,一旦沾上惹出一身麻烦,还是不要节外生枝为好。这杨紫嘉看起来颇明事理,言谈举止并不鄙俗,却又不像读书人,应是海盗中军师、谋士一类的人物。此人可交,但不宜深交,有些事知道的越少越好,只管买他的水晶镜子便是。
高举心中急转,算计清楚了其中的是非利弊,点头道:“原来如此,不知黄石贤弟可否将另一面水晶镜子匀给为兄?价钱好说……四百两银子如何?余下的四十八面水晶镜子倘若到货,为兄也全都要了,不知贤弟意下如何?”
杨紫嘉爽快道:“兄长有令,小弟安敢不从?那四十八面水晶镜子一旦到货,立即送到兄长府上。至于这件存货……”杨紫嘉从怀中掏出了塑料镜子,放到桌上,“小弟正好带在身上,还请兄长赏收。”
高举忙把镜子收起,从袖中掏出一张银票,递给杨紫嘉,道:“这是茂恒钱庄四百两见票即兑的银票,各处联号皆可兑付。”
两人互视一眼,同时奸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