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睁睁看着奶娘服毒自尽,受惊过度的雪怜当天夜里便发起热来。昏睡中的她紧紧地拽着闵氏的衣角,唯恐自己醒来后娘亲和爹爹便不见了。
第三天清晨,因为头天夜里退了热,舒服了许多的雪怜终是睡了一个安稳觉。听到窗外的鸟鸣,她心情很好地伸了个懒腰,将手高高的向上伸出,却不想打在一块硬木板上。
咦,什么时候自己床头多了一块硬木板?雪怜纳闷地睁开眼,一看之下大吃一惊:这是哪儿,这不是自己常住的琉璃苑的东厢,也不是娘亲住的东次间!
她转头四下里乱看,这应该是一种叫做架子床的,与舅母正房里的家具倒像是一套。床对面是一张圆桌,桌旁坐着一个圆脸大眼的妇人,是舅母!
舅母见雪怜醒来,笑吟吟地走过来说道:“怜儿醒了吗?渴不渴?饿不饿?”边说边坐在床边,伸手摸了摸雪怜的额头。
“舅母,我娘呢?”雪怜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她咬着嘴唇,忐忑不安地望着舅母。
舅母笑笑,将雪怜揽在自己怀里,轻轻抚着她的头发说道:“怜儿是个懂事的孩子,对吗?娘亲和爹爹有事出了门,很快就会回来。怜儿在舅母家,让舅母和表嫂陪着你,好不好?”
就知道会这样!就知道会这样!!雪怜心里不住地呐喊着,担忧和恐惧像潮水一样涌上来。她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掉。舅母还在关切地望着自己,雪怜哽咽地“嗯”了一声,趴在舅母肩膀上,再不敢出声。
她怕,怕自己一张嘴就会放声大哭,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事,超出了她所能承受的极限!她忘不了爹爹所说的那廖家被杀的三百余口,忘不了爹爹背上那道狰狞的伤口,更忘不了前几天奶娘那绝然自尽的身影……
这个世界太可怕了!而爹爹和娘亲所做的事又太过危险了,她现在还太小,该怎么阻止父母去面对这种危险?
身后传来一声长长的沉重的叹息。雪怜转头一看,是舅舅。他坐到舅母身边,拉着雪怜的手问道:“怜儿今日可是好些了?今儿天好,舅舅带你去骑马,怎么样?”
如果换成是前几天,雪怜一定会欢呼雀跃、兴奋不已,但现在,她实在提不起这个精神来。她没有吭声,抽回舅舅握着的手,紧紧搂住了舅母的脖子,无声地拒绝了舅舅的提议。
“时辰已经不早了,你且先去忙你的,怜儿有我照看着呢,放心吧。”舅母轻声对舅舅说道。又拍了拍雪怜的背,“怜儿,我们先去洗漱,然后再吃些东西,好不好?”
感到怀里的小人儿终于点了点头,舅母轻轻舒了一口气,与舅舅对视一眼,以眼神示意他放心。舅舅无奈轻叹一声,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
转眼暑热已去,秋意渐来,早晚间已觉凉意。爹爹和娘亲已经走了有一个多月的时间,雪怜显得越来越急躁。她每天吃过饭就跑到大门口,坐在那里双手托着腮,望着巷子尽头,盼着爹娘快点归来。
看着她寂廖的小小身影,舅舅舅母心疼不已,却又无可奈何。这些日子看她强颜欢笑,无论做什么都提不起兴头,眼见一天天消瘦下去。
雪怜也不想这样,她也不愿意因为自己的事让舅舅舅母不快,他们都是大忙人,却还要为自己担忧操心。可是,她真得很想念爹娘,真得很担心他们,不见到他们安全回来,她又怎么能放得下心?
到今天为止,整整两个月了,雪怜在心里默默数着日子。吃过早饭后,她照例坐在大门口,门口的门子卢老伯笑着递给她一只小马扎,安慰她道:“表小姐莫担心,姑奶奶和姑爷很快就会回来了。说不准,今日就能回来。表小姐别坐在地上,当心着了凉。”
舅舅送到门口,蹲下|身子笑道:“怜儿在这里坐着,等舅舅从铺子里回来,给你带全味居的点心。”
雪怜笑着点点头:“谢谢舅舅,舅舅慢走!”舅舅轻轻抚抚她的脸,骑上马离开。
快到中午的时候,雪怜似是听到远处传来马车“骨碌碌”的声音,她一激零,站起身跑下台阶站在街上,向远处望去。
远远的,一队马车缓缓走了过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爹爹雪白的头发在阳光下反射出点点光芒。可是,为什么又模糊不清了呢?不是在做梦吧?
雪怜抹了把脸,才发现是自己的泪水已经糊了一脸,她大声地笑着、尖叫着,快速向马车奔去。
蓦得,脚下被裙摆拌住,雪怜只觉得眼前一花,已经重重地摔了出去,在地上滑出老远,手也被摔得麻木了。她被摔得晕头晕脑,尚未反应过来,已经被人抱在了怀里,爹爹熟悉的面容就在眼前!
雪怜伸出手指,轻轻触了触,指下传来温热的感觉。是真的,爹爹真得回来了!她再忍不住,搂住爹爹的脖子,张开大嘴,“哇”地一声哭了起来,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哭声之大,嗓门之高,正在垂花门不远处花厅内处理家事的舅母都听见了,带了丫头急急迎了出来。娘亲也下了马车,站在旁边泪流不止,心酸不已。
旁边的路人纷纷驻足而视,指指点点地议论着。爹爹红着眼圈,呵呵笑着拍了拍雪怜的背:“好丫头,都多大了还哭,人家都在看你呢。”
雪怜紧了紧自己的胳膊,哭声却小了下来。她不住地抽噎着,哭着说道:“爹……爹爹和……和娘亲不……不要怜……怜儿了吗?呜……”
楚苍宇哈哈大笑道:“傻怜儿,爹娘这不是回来了吗?怎么可能不要怜儿呢?”他说着,示意拉车的随从将货物运往琉璃苑,自己则抱着雪怜同闵氏一道从侧门进了闵府。
舅母已经迎了出来,闻言道:“阿姐和姐夫一走,怜儿便一直闷闷不乐。这几日更是一直守在门口,一等就是一天。这孩子,可真是个有心的!”
回到后院,闵氏拉着雪怜的手,不住地长吁短叹。看着女儿细嫩的手掌被那一跤摔破的地方已经浸出了血,上面满是黑乎乎的泥土。她用帕子沾着温水,细心地洗去污泥,敷上药,小心地用棉布轻轻包扎了起来。
看着娘心疼的样子,雪怜笑着说道:“娘,我不疼,一点都不疼!您别担心,只破了这一点皮,很快就会好了。”
舅母在一旁笑道:“看看,女儿就是娘贴心的小棉袄,这才多大点的孩子,就知道心疼娘了?”
听着舅母的调侃,雪怜不好意思地将头藏在闵氏的怀里。只要爹娘好好儿的,怎么样她都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