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刚过,帐外便传来一声“报——”,一个营千总走了进来,他行了个军礼说道:“报皇上!大将军、诸位将军,庆军偷袭我军粮草,被我军歼灭。庆军头目已被活捉,现已押至帐外。”
白洌锋看看皇上,皇上轻轻点头。“带进来!”
随着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起,两个兵士押着一个五花大绑的男子涌了进来。那男子盔帽已经不见了踪影,头发乱蓬蓬的,满脸灰土。身上铠甲脏乱不堪,脚下的战靴也丢了一只,只穿着乌黑的布袜。
他进了大帐,梗着脖子,强挺着站在那里。身后一个兵士抬脚用力踢在了他的腿弯处,那男子便“扑通”一下单膝跪了下去。
“呵呵呵,看起来,倒是个硬骨头。”常战笑着说道,“难道慕容致远方寸已乱了吗?这种小孩子的把戏也能用得出来?”言罢,在座的众人都哄笑起来。
那男子“呸”地一声吐了一口浓痰,高高地抬起头,冷冷笑道:“哼,被你们发觉,是爷无能!即便你们抓住了我又怎样?有我们将军在,你们插翅也难飞进乾城去!”
白洌锋“呵呵”一笑道:“是啊,文仲兄英勇善战、智谋无双,本将早有耳闻,也曾领教过。如今他为乾城守城主将,攻打乾城,也确实有些难度……”
“不是说他已经答应……”
“怜儿!”冷敏澈冷声喝止了雪怜的话,“不要乱讲!”
那男子听了雪怜的话,眼中明显露出了疑惑。但很快,疑惑变成了坚定。
他看了看雪怜,邪邪笑道:“难道你们周军的军妓也可参与军中要事……”话音未落,一个青色幻影飘过,只听到“砰”地一声,那男子已经飞到了大帐门口,仰面跌在那里。
雪怜脸色铁青,“寒月”贴在了那男子的脖子上!她狠狠地盯着那人,阴狠地说道:“再敢乱说话,我就割了你的狗头!”
好重的杀气!帐内之人面面相觑,都是经历过沙场的人,哪个不是一身血腥。这种杀气,不低于他们每一个人!
男子“哈哈”大笑起来,说道:“好!今日爷爷落在你们手中,要杀要剐,随便你们!爷爷若是皱一皱眉头,就算不得好汉!”
雪怜撇撇嘴,拿剑敲敲那人的肩膀,“杀了你?怕不得脏了我的剑?就你,一败军之将,算哪门子好汉?不过,看在你是慕容致远的手下,暂且寄下你的狗头。你若再胆敢乱说话,我随时都可以要你的狗命!”
说罢,归剑入鞘,转身回到冷敏澈身边坐下。冷敏澈拉过她的手,轻轻地拍了拍,以示抚慰。
白洌锋轻哼一声下令:“带下去,好好看押,莫让他逃了!误了我们的大事!”接着便有两个兵士走到那男子身边,将他拖了下去。
夜深人静,除了巡夜警戒的兵士,整个大营一片沉寂。关押庆国军士的帐内,周军昏昏欲睡。那庆国男子悄悄用脚勾过旁边的一片碎瓷,拿在手里,一点点将绳子磨断。
他站起身来,无声地向帐外移去。在帐门口,他探出头来四下里看看,快速消失在了夜色里。帐内睡着的士兵,睁开眼睛互视一眼,无声一笑。
那男子一路躲着巡兵,向乾城跑去。到了城下,顺着原路,攀上城墙,很快便到了慕容致远面前。
“将军,末将无能!那周军早有防备,出兵失利了。”那男子羞愧难当,脸色通红。
“你说,他们未曾为难于你?你趁他们困极乘机逃了出来?”慕容致远问道,“那他们兵力布置如何?”
“回将军,夜色太黑,看不真切。不过,观其粮草数量,可供二十万大军十日左右的数量。末将见他们帐中首位是一年青男子。不知此人……”
“嗯,此人应该便是周国皇帝冷敏澈。此次他亲自督战,也到了阵前。”慕容致远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他轻轻抚着颌下梳理的整整齐齐地胡须,良久未再言语。
看着将军若有所思的样子,那男子猛然想到那个女人无意中透出的未完的那句话,心跳尤如擂鼓,脸上却不露声色,深深地低下头去。
慕容致远心里暗暗思量:“十日,也就是说,他们围不了多久。只要能守住城池二十日的时间,周军定会自行退兵。”他看了看跪着的男子道:“你出兵失利,自去领五十军棍,下去筹备督运粮草吧。”
慕容致远挥挥手。那男子目光闪烁,应是后退了出去。
慕容致远看着远去的男子,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他吩咐身后跟着的护卫:“派人盯着他,看有无异动。如有异动,立刻来报!”
等护卫应是退下后,旁边的秦凤祥不解地问道:“将军因何如此?”
“周军既已活捉孟冲,又怎会如此轻易让他逃出来?虽不能排除是周军的疑兵之计,唉,这非常时期,不得不防啊!如果本将冤枉了他,日后必定亲自登门向他道歉;若是……本将也担不了这个责任啊。”慕容致远长叹一声,“一旦有奸细混入,趁机打开城门,我庆国休矣!”
他看了秦凤祥一眼,“如今之计,只能坚闭城门,以待援兵。太子殿下已经上奏皇上,请皇上下旨调集边军进京勤王。还有乾城以北的援兵二十日内必定会到达,介时,才可解我围城之困啊。
且只要外城城门破不了,周军粮草不能为继,他们也围不了多久!”
慕容口中的孟冲,领了五十军棍后,天一亮便直接回了内城。他心中郁闷难消,回城之后便去了酒馆。
有人见到他,大声笑问:“孟兄不是在守城吗?怎么回来了?”说罢便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孟冲一看,是昔日同在护城卫的叶金宝。
“孟兄一个人?不如与兄弟们一起?”孟冲顺着他的目光,旁边桌子上三个人都在冲他招手。他一笑,收起自己的酒杯,“也好!兄弟正愁无人对饮呢。”
叶金宝哈哈一笑,用力拍在孟冲的背上。孟冲吃痛,“咝”了一声。叶金宝一愣,问道:“孟兄这是怎么了?难道是受伤了?”
“挨了五十军棍呢。”孟冲龇牙咧嘴地说道:“出兵失利,没被砍头,已经是万幸了!如今被发配到了军需营,兄弟正是要往那里去。”
叶金宝等人一听,齐齐把头凑了过来,一脸八卦的样子。孟冲一看,白了他们一眼,“瞧你们幸灾乐祸的样子!喝酒!喝酒!”
几人都是孟冲多年的生死兄弟,关系自然不一般。他们听得孟冲如此一说,更是好奇,非要让他说个明白。
孟冲叹了口气道:“慕容将军命我去偷袭周军粮草,谁料到周军早有防备。”他喝了一杯酒,才说道:“给逮了个正着。”
他转头看看周围,示意其他人凑过头来,低声说道:“嘿,你们猜怎么着。兄弟竟在周军帐中见到了个小娘们,长得那叫一个好看,还是那周国皇帝的女人!”他摸了摸下巴,咂巴咂巴嘴,“可惜太泼辣了些,武功又极高强。”
抚了抚被雪怜踢过的地方,又接着说道:“不过言语冲撞了她,差点被她给杀了。兄弟这里被她踢了一脚,现在还疼得厉害!”
叶金宝贼眉鼠眼地笑道:“孟兄倒是好福气。人常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被美人儿踢一脚,这魂儿也踢掉了吧?”他挤挤眼,哈哈大笑起来。
“是,孟兄得周国皇帝的妃子赏了一脚。这说起来,得是多少人眼红的福份,啊?!哈哈哈!”一个穿月白色交领直裰的消瘦男子戏谑道。
孟冲没有笑,他阴着脸,又自斟自饮了一杯酒。
“孟兄可有心事?为何如此闷闷不乐?”叶金宝用胳膊肘儿捣捣他,关切地问道。
孟冲斜睨了他一眼,沉默半天方才极低声地问道:“你们觉得,慕容将军此人怎样?”
叶金宝与其他几人对视一眼,说道:“此人算得上是我庆国屈指可数的忠臣良将,带兵打仗一向极有章法,又得皇上看重,是个了不得的能人!怎么,不过打你几军棍,就记恨上了?”
“当然不是!”孟冲摇摇头。他探出头去,几近无声地说道:“可是那个女人无意中露出一句话。她说,慕容将军不是已经答应……话未说完,便被周国皇帝喝止了。你们说说,这当中,可有什么问题?”
几人骇然,相互看看,呆坐无言。那个消瘦男子撇撇嘴低声说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慕容本就是周国人,心向着周朝也未可知……”
“钱兄慎言!小心隔墙有耳!”叶金宝打断了他的话,“这话也不可尽信,谁知道是不是周军的阴谋呢。”
“是,我也不信!不过,兄弟虽犯了错,也已经被责罚。如今正是用兵的时候,他却将兄弟支了开来,这是为什么?”孟冲皱着眉,“难道不是因为心中有鬼,怕兄弟泄露了他的机密?”
“孟兄想多了。孟兄也说过,你出战失利,若慕容将军心中有鬼,直接将你砍了头多利索,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将军本就是光明磊落的大丈夫,必不会做此下作之事。”一个眉清目秀的男子慢吞吞地说道:“汉青觉得,这件事必定有鬼,不可尽信!”
“钟兄所言甚是!”孟冲心中疑虑顿消,心情也好了起来,他举起杯道:“兄弟还有伤,且还要去军需营,不易多饮。借此一杯,敬几位好兄弟!”
酒过三巡,众人尽兴散去。孟冲走在街上,本打算直接去军需营,转念一想,背上的伤痛得很,还是先回家敷药吧。
他一转身,身后有一人迅速闪身转入一条小巷。虽然那人速度很快,他仍然认出了那是慕容将军身边的人。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前脚从外城回来,后脚便被他派人跟踪?难道……
他心中疑虑再起,但还是万般地不愿承认,自己一直把他当作心中的神!神,怎么会做这样的事?可是,这些跟踪的人,又是怎么回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