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怜一身男装,身影寂廖地走在大街上。大街上人来人往,或走在归家路上行色匆匆;或呼朋唤友饮酒作乐。
只有她,形单影只,孓然一身。楚府已经空无一人,张华带着孩子回了乡下。青荷死后她托人将自己家的田铺地契捎回了西北舅舅家,交于他打理。
哥哥家在哪,她也不知道!
天下之大,何处是她的容身之地?!
看着路边一个小酒馆,里面人声鼎沸,热闹得很。有这么多人在这里,自己应该不会孤单了吧?雪怜呆呆地望着,脚下如有自己的意识般,向前走去。
等她听到酒保的热情招呼声,才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酒馆里……
轩辕郡王府,冷寒夜听了属下的汇报,满眼不可思议:
“门主,属下在一路边酒馆,见到一人,似是楚姑娘,就是以前的贤妃娘娘。只是那人一副男装打扮,属下也怕惊动她,没敢仔细看。那人已经酩酊大醉,属下怕会有意外,便来禀报门主。请门主定夺。”
当冷寒夜随着那名手下来到他说的酒馆时,那里已经乱成了一团。
一个醉得不成样子的人,死死抱住店内的桌子腿,好说歹说就是不松手。掌拒的、打杂的、前来喝酒的,都在劝着那人。
冷寒夜上前一看,顿时一个头两个大!这不是贤妃,又能是谁?!
只见她醉眼迷蒙,撅着嘴抱着桌子腿坐在地上,嘴里一个劲地嘟囔:“我不走,我就是不走!我就是在这里!这里才是我家!”
冷寒夜上前,那掌柜的见来人的表情,知是熟识的。忙忙说道:“尊客可认得这位客人?她喝太多了,小的怕喝多了会生事,不给她酒,她就……唉!”
冷寒夜点点头,示意手下结帐。自己蹲下/身子,轻轻拍拍雪怜的肩膀道:“好了,我送你回家吧?你家人还在等着你。”
听到他的话,雪怜回过头来,迷迷噔噔地看着他。过了好一会,才“扑哧”一笑道:“原来是你!你怎么来了?我家人?哥哥也来了?在哪?”她转过头,摇摇晃晃地四处乱看,“没有啊?”
她笑眯眯地伸出手,用拇指掐着小手指头,“我喝了他们家一点点酒,没钱给他们。我说我给他们洗碗打杂还帐,他们不肯。”
冷寒夜道:“帐我已经结了,走吧,我送你回去!”
雪怜一听,登时不干了,她双手双脚紧紧缠在桌子腿上,大声嚷嚷道:“我不回去!死也不回去!干脆让我死在外面好了!”
冷寒夜头大地说道:“好,不回去!我给你找家客栈,你先洗漱休息一下,好不好?”这才千哄万哄地将她拽起来,拖了出去。
冷寒夜并不敢真将她放在客栈。客栈人多嘴杂,这位又醉成这样,万一真有点什么事,也无法向皇上交待。
他找了顶轿子,将她抬进了轩辕郡王府,交给了郡王妃。
白羽兮看着烂醉如泥的雪怜,无奈地叹了口气,又觉得心疼不已,眼睛也红了起来。她接过丫头手中的醒酒汤,哄着她喝了下去。
雪怜“嘿嘿”地笑着看着她,说道:“夫人,见到您真高兴。怜儿好久没见夫人了,夫人还是这么漂亮!
夫人缺丫环不?怜儿好可怜,谁也不喜欢我,谁也不愿意要我。不如夫人行行好,收留了怜儿吧。怜儿给您做保镖,谁敢欺负您,怜儿就揍谁。”
白羽兮哭笑不得,嗔怪道:“看看,怎么喝这么多酒?伤了身子可还了得?你这副样子若是回宫……”
“我不要回去!求您!别让我回去……我不愿意回到那个笼子里去!再被关起来,不得自由,生不如死!”雪怜抱着白羽兮,用头蹭着她的臂膀,“古来只见新人笑,何时闻得旧人哭!他有了新人,我就是个旧人了。不是,我不是旧人,我是个被扔到垃圾坑里的废品!”
她呵呵地笑着,将两指手并起放在右眉梢,行了个现代化的军礼道:“夫人,楚雪怜向您保证:我这个废旧物资,有很大的再回收利用价值。您保证会赚到,不会吃亏的……呵呵”
听了她的话,白羽兮真是啼笑皆非,她抚着雪怜的头发说道:“皇上他……”
“别跟我提他!”雪怜挥手打断白羽兮的话,大声说道:“那就是头猪!还是一头专拱小白菜的猪!恶心的很!一提到他,我就觉得恶心!”
门外的冷寒夜脚下一踉跄,差点摔倒在地。还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啊。他看着闻讯赶来,听到这话后脸色黑得像锅底的皇上,忍笑忍得肠子都打了结。
见到皇上进来,白羽兮轻轻一福身,退了出去,将空间留给这两个人。
雪怜饮过醒酒汤,酒意已经散去了些。她看到冷敏澈进来,脸色马上冷了下来,沉着脸坐在那里一声不吭。
冷敏澈看她冰冷的样子,心里隐隐作痛。他走到她的跟前,轻声唤道:“怜儿……”
“别这么叫我!你谁啊?我跟你很熟吗?”雪怜冷冷说道:“哦,对了,您是皇上嘛!手握生杀大权,高高在上、尊贵无比的皇上。怎么?我又犯事儿了,是吧?这一次皇上该如何处置我呢?可惜我现在没什么让你废的了,只有这烂命一条。不如你下令,砍掉我的头好了!”
“你好大的胆子,敢如此对朕说话!”冷敏澈也很生气。他听到冷寒夜的禀报之后就迅速赶了过来,一路上心提得老高,生怕她再惹事。在门外又听她如此说自己!心里不免升起了滔滔怒火。但是话一出口,他顿时又后悔了起来。
雪怜听了他的话,“呵呵”地笑了起来。冷敏澈上前,抓住她的胳膊,唤道:“怜儿……”
“别碰我!真恶心!”雪怜厌恶地甩开他的手。
冷敏澈一听,顿时勃然大怒!他伸手掐住雪怜的脖子,大声怒喝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怎么?忍不住了?装不下去了?恨得想要杀了我了?”雪怜猛得起身,一步步向他逼过去,她“唰”地抽出放在靴子里的匕首,一把塞到冷敏澈手里,对准自己的心口,“那你杀了我啊?杀了我,你就可以解恨了!快点,杀了我啊!”她眼睛血红,疯狂地喊道。
她伸出手指,点着冷敏澈的胸膛,“你不是高高在上的皇上吗?你不是拥有生杀予夺的权力吗?像我这样一个又愚蠢又粗卑又没规矩又不讨人喜欢的人,你不觉得碍眼吗?不觉得不杀不足以平你们的愤恨吗?”
她狠狠地看着冷敏澈,眼里充满了恨意!“我受够了这样的日子!那样肮脏!那样阴暗!充满了阴谋诡计!一个个都恨不得我死!我怎么着她们了?我也是个受害者!我也不愿意进宫!”眼泪一滴滴落下来,她哽咽着说道:“这样生不如死的日子,我一天都不想活!”
冷敏澈一步步后退,最终靠在了墙边。他痛心地看着她,心似乎被刀子一刀刀割裂。他听到自己冰冷地声音一字一句地响起:“楚雪怜,你是朕的女人!生,是朕的人。死,是朕的鬼!若你敢死,朕会杀了所有你在乎的人给你陪葬!”然后,将她拨到一边,头也不回地向门外走去。
雪怜转过身,抓起一样东西就冲着渐离渐远的冷敏澈扔了过去,声嘶力歇地喊道:“冷敏澈,你滚蛋!你去死!”
天青色梅瓶在身后“砰”的碎裂,冷敏澈站住,背部僵直,手紧紧攥住,不住地微微颤抖着。他铁青着脸,转身回来,一把拽住雪怜,连拖带拉地向外面走去。
看着两人撕打着离开,白羽兮无奈地叹了口气。还未张口说话,便听冷寒夜“哈哈”大笑起来。
他笑着笑着,转头看见白羽兮正瞪着眼看着他,笑声顿时戛然而止。半晌,讪讪地说道:“不太好笑?咳!的确不好笑!”
白羽兮抿嘴一笑,轻声说道:“猪?敢这样胆大包天地骂皇上的,也就怜儿了。”她抬头看了冷寒夜一眼,“咯咯”笑道:“不过,好象还挺贴切的。”
冷敏澈将雪怜送回冷宫,有心跟她说几句话,看着她冷漠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什么也没有说。
雪怜也不理他,自顾自倒了些水,咕噜噜地灌了下去。喝酒之后格外的口渴,就又喝了一杯。喝完之后便自行倒在榻上,侧身向里,阖眼睡去。
冷敏澈沉默片刻,轻叹一声,向外走去。刚走到门口,突然听到里面似乎声音不对。他转过头来一看,顿时睚眦欲裂、魂飞天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