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少年从呆怔中回过神来,六少夫人已经领走了宝和郡主,院子里的人再次散了开来。
东哥儿紧紧攥着雪怜的手,带着她走到一个小亭子里。亭子里面的石桌上放着一个蝴蝶样的纸鸢,他献宝似地跟雪怜说:“妹妹,看看,这就是我跟你讲的纸鸢,漂亮吗?走,我带你去湖边放纸鸢,你一定会喜欢的。”
雪怜高兴地点点头。东哥儿兴致高涨,脸儿激动得通红,命丫环过来拿着纸鸢,随他们往湖边走去。
湖边草坡之上很是清静。女孩子大都在采|花斗草,男孩子在玩一种投壶的游戏,不时发出一阵哄笑声。
东哥儿回头令小丫环举着纸鸢,他手里拉着线,快速沿着湖边跑动起来。风速很好,小丫环手一松,纸鸢便歪歪斜斜地飞起来。东哥儿继续跑着,手里的细线或收或放。纸鸢越飞越高,一会儿便只看到一个小点儿了。
雪怜将手搭在眼睛上,努力看着天空中的纸鸢,又看看一脸向她表功的东哥儿,笑嘻嘻地道:“元澈哥哥你真棒!”
东哥儿得到表场,嘴巴咧得更开了些。他向雪怜招招手,等她过去后,拉着她的手,将线放在她手里攥紧:“就这样,线要一收一放才可以,不然它还会落下来的。你试试看,很简单的。”
雪怜接过细绳,也学着他的样子。果然,线绷得紧紧的,纸鸢稳稳地飞在天上。雪怜想起前世的时候,儿子见有放风筝地非吵着要。可她下岗后又离了婚,手中拮据得很,直到死前都没有满足儿子这个小小的愿望,一时间几乎就落下泪来。
她拼命地眨眼,说:“太阳好刺眼,我不要拿了,还是你来吧。”
东哥儿见她兴致缺缺,便说:“也好,我们不放了。我三哥在那里,他是我太子伯伯家的三堂兄,是个很好的人,我们去找他玩儿。”说完,便将纸鸢交给丫环,拉着雪怜向离他们不远的矮树丛走去。
一直走到了跟前,雪怜才发现树丛下的绿荫里坐着一个少年。
只见他身穿一件雪青色直裰,外罩白色细纱褙子,正在低着头看着手里的书。头发拢起部分在头顶,用一游龙戏珠的玉冠束住,余下的头发随意披在肩上,随着他身体的前倾,有几缕调皮地跑到了前面。
略显稚嫩的脸上神情专注,稀疏相宜的眉毛斜飞入鬓,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似乎随时会化作蝴蝶飞走一样。鼻梁还未曾真正长开,却也极有型。跟六公子冷寒夜相似的薄唇轻轻开阖,似是在念念有词。
许是头顶的阳光被人遮住,少年抬起头来。看到来人后先是启唇一笑,接着快速跳将起来,将手中的书递给身后的侍卫,郎声说道:“东哥儿,不放纸鸢了?”
“嗯。”小胖子胡乱答应一声,“怜儿不喜欢。”
那少年转过头,笑着对雪怜道:“这便是怜儿妹妹了?东哥儿经常提起你。”
东哥儿撒娇地拉着那少年的手:“三哥哥,你怎么不去玩啊?天天看书习字不累吗?太学里那些太傅们都严厉得很,好容易才得休学一日,你却躲在这里看书。”
那少年小脸一板,故作深沉地说道:“此言差异,古人有云:‘少而好学,如日出之阳;壮而好学,如日中之光;老而好学,如炳烛之明’。你我若不趁年尚幼,刻苦勤学,难道等垂垂老矣,再去叹‘恐其暮矣’吗?”
小胖子一听,脸顿时皱了起来。少年转头看向雪怜:“怜儿妹妹可开蒙了?”
雪怜弱弱道:“呃,还没有,我娘说等入秋了,再送我去学堂读书。”
少年点点头,说道:“虽说女子无须科考做官,可也要多多读书习文才是。不学习则不知礼,而‘君子不知礼,则无以立也,不知言,无以知人也。’怜儿妹妹也要牢牢记得才是。”
雪怜暗暗撇嘴,心想到:“我是女子,又不是君子,老夫子!”口中却轻声应道:“王子殿下说得是。”
少年笑着说道:“怜儿妹妹何必见外,就跟东哥儿叫我三哥好了。”又问:“怜儿妹妹平日里都喜欢些什么?”
“喜欢武功!我要做女侠,行侠仗义,打报不平!”雪怜神采飞扬,“我爹爹也答应了,等他……他会教我武功的。”
少年失笑,没想到这样一个俊秀娇俏的女孩子竟会喜欢这个,“女孩子应该学些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哪能像男子那样整天打打杀杀,没点女孩儿的样子……”
看着雪怜“唰”地一下拉长的脸,他心里暗道不好,半天方才讪讪笑道:“其实做女侠也挺好的,不过习武却是极苦极累之事。”
雪怜问他:“你也习武吗?”
少年有些骄傲地说:“习得的。”
“那你会轻功水上漂吗?会踏雪无痕吗?会飞檐走壁吗?”
听了雪怜的话,他顿时目瞪口呆地傻在了那里,一副面红耳赤、手足无措的样子。足足过了半盏茶的时间,他才吱吱唔唔地说:“我师父会的,我以后也会的。不,我以后,会比师父还要厉害!”
“哼,你师父会等于你会吗?”雪怜鄙夷地看他一眼,拉起小胖子的手:“我们走,这里一点也不好玩儿。”
等两人走远,少年才长长吐出一口气,又扑哧轻笑一声:“牙尖嘴利,跟一只咬人的小老虎似的。”接着又轻声呢喃道:“我会的,不信,你等着瞧!”
回到家,闵氏已经从丫环的口中得知了在冷府发生的事,心疼地拉着雪怜的手问个不停。
雪怜安抚着娘亲道:“娘,没事的!女儿怎么会眼睁睁地吃她们的欺负。女儿躲得远远的,也不跟她们一般见识!”
闵氏伸出食指,轻轻点着她的额头:“鬼丫头,莫骗娘。”说着便拉起雪怜的衣袖,指着手臂上面青青紫紫的印子问:“没人欺负你,那这是什么?”
雪怜拉下袖子,撒娇地抱住闵氏的胳膊笑着说道:“娘就是厉害,什么都瞒不过娘!不过这一点点小伤算不了什么。那个什么宝和,被东哥儿一把推倒在地,摔了好大一跤。”
闵氏叹息一声道:“那宝和郡主是太子殿下的次女,虽是庶出,其母柳氏却是黄甫丞相夫人嫡亲的外甥女儿,一向骄横无礼。丞相势大,太子也不好过于苛待。
所以,这次的事,你也不要放在心上。你爹以前是安王爷的一等贴身侍卫,正正经经的从三品武职出身。我们家一向不显于人前,可不代表我们家就势小位卑!”
雪怜笑笑说道:“我知道了,我不会在乎的!我可是要做女侠的。长大了,只有我欺负别人的份,别人谁也不能欺负我!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