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天以吃喝玩乐为主要任务的日子是快活又轻松的。时间像流水,瞬息而过,转眼之间,雪怜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是第六个年头了。
爹爹曾是当今皇上二弟安王爷的贴身侍卫。自己的家就在京都东郊冷氏山庄内、安王爷赐的一座三进三出的宅子。隔着一条街,往东不过百步远,便是雪怜抓周礼上见过的、安王六子冷寒夜的府邸。
平日里雪怜很少能见到爹爹。他好像总是很忙,一出门便是十天半月,有时候半年甚至更长的时间都不在家中。
娘亲要打理铺子,要处理家务,忙得团团转。抓周礼上认识的小胖子,成了雪怜最忠实的保护者和玩伴。
因为两家挨得近,他每天都会来看她,牵着她的手,陪她学会了走路,还曾认真地教给她喊:“哥哥!”
小胖子可不像雪怜,顶着个孩子的样子,有颗成人的心。他天真又执着,总以一副保护者的姿态站在雪怜身边。就连上一个小小的台阶,也会认真的叮咛:“妹妹别怕,有哥哥在这里!”看着小胖子认真的模样,雪怜有说不出的窝心。
可自打过了年,小胖子进了学,来得也少了。娘亲担心雪怜一个人会闷,便让她跟着青荷学做女红。
雪怜自认自己确实不是拈针绣花的料。
青荷给她绷好布,又手把手地教她描花样子。告诉她如何走针、如何绕线、如何运图、如何取舍留白,只听得雪怜哈欠连天,眼泪哗哗流。
她噘着嘴,哭丧着脸,拿起青荷帮她穿好丝线的针向布绷子扎去。
其实她本就会缝衣服,走针倒也不难,只是绣出来就不那么好看了:线不是紧了就是松了,要不就绕成了一团。
绣了半天,终于一个看不出模样来的“成品”诞生了。她拿着人生中的第一件“绣品”左右端详了半天,只觉得好像一个花里胡哨的鸡蛋。
青荷笑得花枝乱颤,好半天才说道:“小姐其实不必沮丧,奴婢刚开始学的时候还不如小姐呢,手都被扎了不知道多少次。小姐手底下极有数,就是收线的时候注意力道就好。绣得多了,慢慢就能摸清门道了。”
就这样,雪怜在努力了好几天后,终于绣好了一块能够分清花和叶的帕子。只是针眼太显,边线也不齐,总算配色还说得过去,青荷照例夸了一通。
雪怜喜滋滋地拿着帕子往闵氏房里跑。进了北房正厅,见紫鸢和绿萼守在东次间门口。雪怜高声唤了一声娘,无视两人的阻拦,一阵风似的冲了进去。
一进门,便见爹爹坐在矮榻上,裸着上身,肩膀上赫然一片殷红!看到雪怜进来忙不迭便拿衣服往身上套。
而娘手边的漆盘里,也是一些沾着血的棉布和两三个小玉瓶,手上同样也沾满了血!雪怜一看,猛得愣在了那里。
紫鸢跟在后面急声唤道:“夫人……”
闵氏冷声说道:“下去吧。”说完又转身为爹爹包扎。只见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从爹爹右后肩一直斜向背部,令人触目惊心!
等闵氏包扎好伤口,替楚父将衣服穿上,唤绿萼进来将东西收起来,净过了手后才看向雪怜。
只见她呆呆地站在那里,脸色煞白,惊恐地睁大了眼睛,满脸是泪。
闵氏叹息着,拉着她坐到旁边一张绣墩上,轻声哄道:“怜儿别怕,爹爹没事的。”
雪怜这才抽咽一声,哭出声来,问道:“娘,爹爹怎么会受伤?是不是爹爹得罪了什么人?是不是有人要害他?”
闵氏搂着雪怜轻轻安抚,“无事,这只是意外,没有人要伤害爹爹。”
爹爹脸色惨白,嘴唇也失去了颜色,强笑着安慰雪怜:“爹爹武功这么好,若不是自己不小心,谁能伤得了我呢?呵呵……”
“外面坏人这么多,爹爹以后不要再出去了好不好?娘,我们家不是有铺子吗?为什么还要让爹爹出去赚钱呢?”
看着雪怜惊慌失措的眼神,闵氏与楚苍宇对视一眼后,“怜儿别怕,爹爹真得没事,这是遇到别人打架,你爹爹劝架时不小心碰到了。没事的,啊?”
可雪怜并不是真正的小孩子,娘亲的话她是不信的。但娘亲已经这样说,她也不好再坚持,只是心里依旧满是担忧和害怕。
闵氏低声对雪怜说:“怜儿听话,先回房,让爹爹休息一下,好吗?”雪怜无奈点点头,一步三回头地出了门。在门口遇到了端着药的紫鸢,她对雪怜微微曲膝,掀开门帘走了进去。
雪怜看着飘乎不定的门帘,突然间觉得,这个世界,其实不像自己所想的那么美好。一片花团锦簇之下,是一张噬人的巨口。当揭去表面的伪装,便会露出它的青面獠牙和丑陋的面孔。
午后六少夫人派了红玉过来,说是小胖子难得休学一日,请雪怜过府做客。看女儿郁郁的样子,闵氏忙不迭地让她跟着来人去了冷府。
到了栖梧苑,发现整个苑里丫环们个个如临大敌,气氛极其紧张。她心里猛地一跳,又出了什么事?!
“红玉姐姐,这院子里怎么了?为什么她们……”雪怜脸色发白,惊慌失措地问道:“看起来好紧张?”
红玉捂着嘴直乐:“快,先跟奴婢躲起来,一会您就会知道了。”她不说,雪怜也就不再问,跟着她到东厢里躲了起来。
院子里被收拾得干干净净,一些名贵的花草被收到花房里。丫环们都躲进了房里,将门窗都关了起来。
雪怜爬到窗边的矮榻上,透过窗棂向外看去。院子里只有六公子和少夫人两人摆出起剑式执剑而立,一黑一白很是够气魄,原来两人是要比武。
开始的时候两人还钩、挂、点、挑、刺、撩、劈,一招一式都极有章法。
看得出冷寒夜武功是极高的,远远在白羽兮之上,始终不温不火,气定神闲,连大气都没喘过。
而白羽兮,看起来情况似乎不太妙。几十个回合过后,只见她脸红气粗,脚步已乱,香汗淋漓,手下招式已经有些乱了。
只听得红玉轻声说道:“快了……”
话音未落,只见那白羽兮暴喝一声,手中剑影一收,猛得举起剑竖劈下去。然后双手握剑,乱劈乱砍。
一番狂劈滥砍之后,院子里如同遭遇了龙卷风的袭击:花被削秃了,树叶落了一地。盆打了,水洒了,房顶的瓦片飞走了一大半……
丫头们躲在房里不敢露头,整个院子狼狈不堪。
冷大少主的衣服仍旧整洁无损,头发纹丝不断。脸不红气不喘,淡然如风,剑已入鞘。
而少夫人,看起来情况似乎不那么妙:
簪子钉在树上,是被少主挑飞后射到树上的;
绣花鞋一只在碎得只剩缸底的“水缸”里;
腰里系的镶金嵌玉的腰带挂在秃了头的树上,晃晃悠悠;
手里的软剑飞到了丫环紧闭的门上,引起惊叫一片;
她本人则在冷少爷的怀里……
呃,这是……比武咩?确定?雪怜大张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无比羡慕地望着冷寒夜,心想:如果自己有六公子这样高的武功该有多好,那样她就可以保护爹爹和娘亲,不会让他们受到伤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