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怜这是八年多来第一次回到京都,重新回到儿时自己生活的地方,不觉也有些恍惚。
城依旧是熟悉的城,依如往日般热闹繁华。摩肩接踵,车水马龙。只是已经物事人非,不见旧时慈颜了。不知不觉中,她眼中慢慢涌上了泪水。
只听得“哼——”一声,花朵儿侧目而视,鄙夷地说道:“真是没出息,在这儿扮娇滴滴的大小姐吗?”
雪怜没答理她,兀自向前走去。她看着街道旁的小摊贩,一件件抚过摊架上摆着的首饰、胭脂、小孩子玩的波浪鼓儿、穿得虎头鞋儿、姑娘家用的梳篦,才觉得自己真真切切又踏上了京都的大街。
住的地方安排在客栈。安顿好后,雪怜走出客栈,来到街上,不知不觉便来到了自家门前。她看着门匾上的“楚府”二字,心里五味杂陈,有一种久违了的回家的感觉。
她走上前去,叩响门环。不多时,门开了一条缝,露出一张苍老的脸来。雪怜记得他叫陈英,是早年便跟在爹爹身边的忠仆。
陈老伯没有认出雪怜,打量半天方问:“姑娘是?”
雪怜含笑道:“陈老伯不认识怜儿了吗?”
“哎呀,是小姐,小姐回来啦!”他一边喊着,一边将大门打开。
门内顿时热闹起来,一连串地脚步声向着这边奔走过来。雪怜走进院子,院子里干净、整洁,并没有因为主人家的不在而变得萧瑟而凌乱。
众婢仆纷纷请安问好,她含笑点头,看着一张张热切的脸,心潮起伏不定,鼻子渐渐酸涩起来。她走过院中的小石径,来到往日爹娘的房前。
推开门,东次间里一切摆设照旧,熟悉得让人心酸。床.上依旧是天青色的帐子,只是已经变旧。她仿佛看见娘亲笑眯眯地探出头来,亲切地笑问:“怜儿回来了?”
雪怜轻轻地笑道:“嗯,怜儿回来看您了。娘,您还好吗?”眼泪落下,眼前一切变得清晰,床依旧是床,帐子依旧静静地挂着,只是慈颜已不在!
“小姐?!”一声熟悉地轻唤声在身后响起。她转过身,是青荷。
青荷急步向前,手里端着一盏茶。她将茶放在炕桌上,转头拉住雪怜的手,“奴婢刚刚听见有人喊小姐回来了,还以为是做梦呢,原来小姐是真的回来了。”青荷眼含着泪,“小姐怎么这个时辰回来?是刚刚回来的吗?可饿不饿?小姐要不要洗漱?奴婢给小姐去准备热水。啊,不知小姐这次回来,可是不走了吗?”
雪怜笑着听青荷絮絮叨叨。初见青荷时,是她最好的时光,现在的青荷已经二十七岁。在这个时代,应该是几个孩子的娘了。
雪怜轻轻应道:“嗯,这次回来,要待几天才走的。姐姐莫忙,雪怜不饿,时辰尚早,不如我们说说话吧。”
青荷擦擦眼角的泪,说道:“当初老爷夫人走的急。西北城的舅老爷闻迅赶来时,小姐也已经出了远门。舅老爷留话说,若是小姐回来,莫要忘了西北舅舅家。对了,小姐稍等。”说着急急起身,走到厢房中,一会回来时手里拿着一个蓝色的布包。“夫人在世时曾对奴婢说过,若是有一****不在了,要奴婢将这个交与小姐。”
雪怜接过布包,打开看时,便见一件红锦锻的夹棉襁褓,颜色已经落掉,变成土红色。上面放着一个银质锁子。她伸手拿起,放在手中细看,上面刻着一行小字,无非是名字生辰日期之类。
她抬起头,笑着看向青荷,“青荷姐姐自己守在这里,也着实清苦。若是有合意的人,我也可以给你作主。”
青荷俏脸腾得红了:“小姐好意,奴婢心领。奴婢……”她咬咬嘴唇,期期艾艾地说道:“老爷以前的侍卫,就是那个叫做张华的,说……若是能求得主子恩典,便要上门提亲。”说完,脸上的红晕更深了。
雪怜笑笑:“这可是好事儿,这几天有时间你就叫张华请人来提亲。”青荷红着脸轻声应是。
刚不过两刻钟,得到消息的张华已经在二门外求见。雪怜揶揄地笑看青荷,青荷粉脸通红,跺脚道:“可真是个呆子,这是在闹什么笑话吗?”
雪怜笑道:“青荷姐姐何必如此说?足见张华大哥对姐姐的重视,这样的好男儿,姐姐不该觉得幸福吗?”
青荷回声呛道:“小姐如此说,好象自己知道多少似的。”雪怜捂嘴笑个不停,忙命人请他进来。
张华进门之后,与青荷一起给雪怜磕过了头,对雪怜千恩万谢了一番。
等张华离开,雪怜又对青荷说道:“以后这府里还需青荷姐姐多多看护。一些年龄大些的婢子,青荷姐姐也替她们张罗着,莫误了她们终身。这里里外外,就多多拜托姐姐和张大哥了。”
青荷点点头,轻轻地说道:“小姐放心!”
因为两人等待的时间太长,年纪也都不小。婚事一订下来,便将成亲的日子定在了后日。雪怜为她准备了二十匹各色锦锻、四季衣服各两身、二百两银子和一套京都金玉满堂打造的赤金头面的妆奁。
午后吃过饭,雪怜让青荷准备了一些冥币祭品,她想去爹娘坟前,为他们扫墓祭奠。
青北山,楚氏夫妇坟前。雪怜跪在那里,看着爹娘的坟茔,轻声说道:“爹,娘,怜儿来看你们了!怜儿离家几年,未能来看爹娘,请爹娘原谅怜儿不孝。
怜儿知道,爹娘不希望怜儿行太过危险之事,可是怜儿若不能为爹娘报仇,必定遗恨终生!
爹,娘,还有大哥,你们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佑怜儿。看着怜儿手刃仇人,为你们报仇血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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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府后,白夫人白羽兮已经几次派人来请她过府坐客。等她赶到时,发现花朵儿已经在坐。
看到雪怜进来,花朵儿便热情起身,拉着雪怜的手说:“师妹可算是来了,夫人都问过了几遍了。师妹再不过来呀,夫人怕是又要让人再去请呢。”
白羽兮笑道:“可不是,这都几年没见到怜儿了,真是让人挂念。”
雪怜忙行礼道:“劳夫人挂念,雪怜不敢当。雪怜也是极想念夫人,就算夫人不派人过来,雪怜也会过来拜望呢。”
白羽兮又问过家中有何困难之类的话,雪怜答道:“别的也没什么,只是现如今楚府中只有一些家仆在看着,有些事情,还希望夫人能给拿拿主意。”
白羽兮道:“怜儿只管放心!我会时常派人过去看看,不会有事的。”雪怜感激应是。
不一会儿,便有一个小丫头进来禀报说少爷和睿亲王过来了。雪怜与花朵儿一听,便要告退离开。
白羽兮说道:“也没别人,只是自家亲戚,不必如此。怜儿多年不回,东哥儿也总是挂念着。”正说着话,便见东哥儿和一个高个儿的青年男子一齐走了进来。
东哥儿已经长成了一个阳光大男孩,偏像少夫人的脸俊美异常。高高瘦瘦的样子一点也找不到当初小胖子的影子。
他一见到雪怜,便冲了过来,欣喜地拉着雪怜的手:“怜儿妹妹回来了?!什么时候到的?为什么没有派人告诉我一声?妹妹高了,也更漂亮了!这次回来不知道还走不走?能呆几日?”
白夫人捂着嘴直笑:“好了,这都快要成亲的人了,还这么不稳重!你这问题一个接一个的,让怜儿答哪一个?”看着冷元澈红着脸不好意思的样子,雪怜抿着嘴直乐,他还是原来的小胖子,还是对她一如既往的关心。
雪怜感觉旁边的男子眼神一直放在自己身上,却总想不想来是哪一位。她以目示意,东哥儿忙反应过来,对雪怜说道:“妹妹可还记得我三哥?”
他的三哥有好几个呢,雪怜仍旧没想起来。那男子道:“怜儿妹妹想是已经忘了,就是那年你跟东哥儿放纸鸢,不是跟我说你喜欢做女侠吗?如今怜儿可是成了女侠,行侠仗义去了?”
雪怜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他就是那个小老夫子。雪怜忙福礼道歉:“是雪怜失礼了,雪怜见过皇子殿下。”花朵儿也跟着福了下去。
睿亲王冷敏澈上前几步,扶起雪怜,手却一直扶在她的臂上没有松开。雪怜见他目光灼灼地望着自己,起身后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拉开了和他之间的距离。
花朵儿一见到冷敏澈,就一直不错眼地看着他,两眼直冒星星。冷敏澈察觉,不由得蹙起眉,拉下脸来。
看着他的样子,雪怜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冷敏澈见她笑自己,板起一张扑克脸,凶狠地瞪了她一眼。
雪怜一见:咦,好家伙,敢瞪我!随即不服气地更加凶狠地瞪了回去。冷敏澈看到她孩子气的一面,握拳放在唇前轻咳一声,挡住了嘴角忍不住流露出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