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怜伤势不轻,那一掌伤及心脉,需得静养。朱知府便派人将她和几位师兄师姐安排在了一处别院,那里环境清静幽雅,极适合养伤。
这一日辰时,雪怜尚未醒来。陆天佑来到她的房前,问米小薇:“师姐,楚师妹可醒了?”
米小薇道:“刚服了药睡下。峰主派了人来给她诊过脉,开了方子又留下几粒疗伤丹药。说是细细将养一个月也就无碍了。”说着又笑笑说:“师弟若是放心不下,何不亲自去看看?”
陆天佑踌躇半天,终是推门轻轻走了进去。
在床前矮凳上坐下,陆天佑看着脸色苍白,沉沉入睡的雪怜,心里疼痛不己。他是一个孤儿,自幼便孤僻,对人对事都是极漠然。
想到当初上山,行到半山腰处的时候,他无意中一回头,看到了一个弱小的身影不急不缓地走在他身后不远处。
那是一个看起来不足六岁的小女孩,稚气的小脸上是与年龄不符的沉静和坚毅,眼中闪着倔强的光茫。
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小女孩,竟然是第六个到达山顶的人。看着她汗湿的小脸,那如释重负的表情,他不禁松了口气,露出了自记事以来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以后的日子里,她更是出乎了他的意料。聪慧、坚强、乐观。在习武场上,她是最拼命的一个,常常比别人起得更早;别人都已经回房休息,她依旧在桩上来回的奔跑。这二十几个人里面,她的轻功可以说是最好的。
刚习剑术的时候,也从没见她流过一滴泪。手臂肿了,也没见她喊过一次痛。她似乎是一个天生的乐天派。
只是偶尔,在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悲凄,让他知道,其实她并没有表面上那样开心,这也是一个有故事的女孩。
从什么时候开始呢?他的目光总是过多的停在她的身上,不自觉得追逐着她的影子,情不自禁地猜测着她的心事。
陆天佑静静地看着雪怜,从辰时初一直坐到巳时末。
雪怜眼皮一阵轻动,缓缓睁了开来。她刚睁开眼睛,便见师兄陆天佑坐在她床前不远处,含笑看着她。
她不觉一笑,轻声唤道:“师兄。”
陆天佑温和一笑,说道:“你醒了?身体可还有不适?饿不饿?要不要喝水?”雪怜摇摇头,刚要开口说话,米小薇已经推门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一个小丫头,提着食盒。
米小薇笑着说道:“师妹可醒了?再不醒,有人的眼睛都要望穿了。”陆天佑脸一红,讪讪地摸摸鼻子退到了一边。
小丫头在一旁矮榻上摆好饭后,躬身退了出去。米小薇说道:“峰主传信说让我们留一人照顾师妹你,其余人先回山上。常师兄说让我留下,师妹看可好?”说罢,便笑着斜了陆天佑一眼。
陆天佑一听,便急着要上前说话。米小薇又道:“师妹先洗漱用饭吧,一会还要喝药呢。”她窃笑着,故意不理陆天佑,过来搀了雪怜向矮榻走去。
陆天佑跟在米小薇身后,期期艾艾地说道:“师姐和师兄在金峰算得上是我们这一辈有数的高手,江湖经验较其他师兄要丰富得多。峰主多半是还需两位师兄和师姐带着我们这些小师弟妹们出去历练。
而且,楚师妹尚幼,也有知府大人派来的使女,所以,师弟若是留下来,应该也未尝不可。还有……还有……”
“还有就是陆师弟也想要留下来,照顾楚师妹?”米小薇打断了陆天佑的话。陆天佑也不否认,只嘿嘿傻笑着。
米小薇又待开口,雪怜见状忙道:“好了师姐,其实我也没什么大碍,不如师兄和师姐都回山吧。这里就像师兄说的,还有知府大人派来的使女,雪怜平日里也能自己活动。知府夫人也是一个极热心之人,还有朱小姐也经常过来。所以师姐师兄请放心,雪怜自己在这里就行。”
米小薇和陆天佑还要坚持,雪怜坚决不肯。请常安山过来商议过后,便同意了雪怜的请求,在三天后离开了。离开的那天,是雪怜的生辰。
看着一行人慢慢走远,雪怜也扶着丫环的手往回走。走了没多远,只听得马蹄“得得”声又响起。她回头一看,是陆师兄。
陆天佑回到雪怜身边,偏身下马,站在雪怜面前,红着脸左顾右盼了半天也不说话。终于从怀里掏出一物,塞在雪怜的手里后,匆匆说了句:“生辰快乐!”
说完便急急上马拨马就走。走了几步后又回头道:“师妹,早日康复,早日回山!”这才一打马鞭,急驰离去。
雪怜看着手里小巧玲珑的碧玉蝉,感受着玉蝉上面带着的淡淡体温,心里暖暖的,感动莫名。她吸吸鼻子,轻轻地自言自语:“谢谢师兄。”
接下来的日子,雪怜除了平日里按时喝药,还要打坐调息,伤势慢慢地恢复起来。她有时会去知府夫人那里坐坐,和朱小姐说说话,跟她学学绣花。
朱小姐是一个十四岁的标准的大家闺秀。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温雅恬静,温柔可亲,美丽如画上仕女般,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知道雪怜身世后,为她鞠了一把同情泪,非要认雪怜为义妹,待雪怜如亲妹妹般。
这一日,朱小姐到别院中探望雪怜。她身穿一身淡紫色对襟襦裙,挽着一对双挂髻,两边髻上各簪了一只梅花玉钿。余下的头发披散着,乌黑柔顺,一直垂到腰上。因为天有些凉,披了一件丝绒薄披风,扶着丫环的手缓步走进院中。
雪怜正百般无聊,翘着二郎腿躺在院中竹榻上,双臂枕在后脑,眯着眼睛昏昏欲睡。
朱小姐一看,顿时展颜一笑,斜身坐在榻边,柔声说道:“怜儿今日觉得如何?还有何不适吗?”
雪怜一骨碌爬起来,唉声叹气地说道:“天天在这里闲着没事做,好难受!觉得比刚受伤时还难受。姐姐又要学女红,又要学诗词歌赋,还要学琴棋书画,不嫌累吗?多到怜儿这里散散心,聊聊天嘛。”
朱小姐刚要开口,丫环汀兰噘着嘴说道:“我家小姐明年春天要进宫选秀,夫人昨日专门为小姐请了女官人。以后天天都要学规矩,哪有时间出来散心……”
“汀兰!”朱小姐急声说道:“住口,不许乱说话!”
雪怜瞪大了眼睛,“选秀,进宫?可是皇上都那么老了……嗯……”
朱小姐慌忙捂住雪怜的嘴,“好妹妹,可真长了一张惹祸的嘴,这话也是可以随便乱说的吗?”她红着脸捂嘴直笑,“真是一个傻丫头!这种事自来都是父母之命,我们女儿家哪有这许多自由?”
她顿了顿,又声若蚊蝇地红着脸说道:“其实也不是只为皇上选的,那些已经到了适婚年龄的皇子、郡王、王公大臣之子,都会在选秀中挑选自己中意之人。”
雪怜惊奇地说道:“原来是这样,吓我一跳。姐姐这么好,一定会遇到如意郎君的。”
朱小姐脸更红了,她轻轻啐了一口道:“你这小蹄子,什么羞人的话也敢说。你才多大?知道些什么?其实姐姐是极羡慕妹妹的,能够自由自在,快意江湖。少了这许多束缚,人生该有多痛快?”言语间脸上已是怅然一片。
一个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雪怜也感觉自己伤势已经痊愈。她向知府和知府夫人、小姐辞行后,便踏上了回金峰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