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位置不好,只有上下两层的小木楼,总共不过十几间房。后面几步远就挨着一条宽大的臭水沟,沟里常年没有人清理,大量的污水和杂物淤堵在里面,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气味,是以客栈里生意惨淡,几乎没有住客。
有了宿客,掌柜的自然万分欢喜,烧了热水,炒了拿手的好菜,又沏了茶水送到房里,才喏喏的退了出去,还体贴地关好了房门。
房间布置还算干净,南北窄东西宽,有一扇窗冲着前面的楼道,用纸细细糊过,室内光线显得很足。窗下放着一张小榻,榻上摆着一张小黑漆炕桌。再往里是一只盆架,上面放着铜盆和雪白的帕子。
北面靠东墙边置了一张床,挂了青白色的帐子,干干净净,清清爽爽。西北角用布幔围了起来,是洗漱的地方。
等掌柜的出了门,妇人撩起衣襟,从肚子上解下一个大大的包裹,擦了擦汗,长出一口气说道:“唉呀,可是热死我了!”
洗漱过后,妇人脸上一层黄黄的东西被洗掉,分明就是楚雪怜,那男子自然就是冷敏澈了。雪怜掂了掂手里的包袱,喜滋滋地说道:“没想到这东西这么好使,那些搜查的人竟一点也没有怀疑。”
冷敏澈神色莫名地看着雪怜,说道:“要是真的就好了!”
听了他的话,雪怜伸手揽住他的腰,“会有的,不过不是现在!来吧,还有些干净的热水,我给你擦背?”
“这还差不多!”冷敏澈眼中分明有些失落,面上却拽拽地酷酷地说道。
洗漱完毕又用过了饭,雪怜悄悄从后窗跃出,前前后后将地势仔细看过,才回到房里歇下。
大约到了亥时末,楼下传来了一阵大力的砸门声。雪怜猛得翻身坐起,迅速抓起剑疾步走在门口,悄悄拉开一条缝往楼下看去。
掌柜的胡乱披着件衣服,边下楼边急声招呼着:“来了来了!”门刚刚打开,一伙官兵模样的人就冲了进来,将掌柜的冲了个趔趄。
“这里有没有一男一女来过?”一个头目模样的人扶着腰刀,在楼下大厅里转来转去,大声喝问。
“这,官爷,小店今晚倒是住下了一对夫妻。那妇人怀有七八个月的身孕,男的年纪大些,看起来得有三十多岁了。”掌柜的抬手指指楼上,“刚刚歇下……”
话未说完,那头目伸手一把将掌柜的推到一边,盯着楼上雪怜住的房间,顺着楼梯一步步走了上来。
雪怜将门掩上,屏住呼吸回头向冷敏澈示意。门外那人的脚步在缓缓逼近,脚步声却越来越慢、越来越慢,走到门口的时候停了一停,又继续向前走去。
小头目心里十分紧张!得到消息说,那女人武功非常强悍且十分嗜杀,死在她手下的人不知凡几。他心里如同压了一块巨大的石头,连呼吸都变得困难,头上的汗珠滚了下来,一滴滴落在前襟上。前面不远处那扇静静关闭的房门,如同一张噬人的巨口,似乎一不留神就会被吞没,甚至连骨头渣也不会剩下。
门口终于到了,但仍旧一点声音都没有。小头目心里已经确定里面的人一定非同寻常,他心里更慌了,一时间竟失去了主意,在门口略顿之后又若无其事地走向了下一间房。
楼下所有的人都在仰头看着他,见他不进门,面面相觑之后,气氛陡然间紧张起来。小头目转过身,终于再次一步步挪到了那间房门口,抬起手,刚要去敲门,里面便传来一个年轻女子说话的声音:“夫君,你睡不着吗?要不要看会书?”
小头目心里一抖,拔腿就往楼下跑去。刚跑了几步,估计觉得自己这个怂怂的样子在属下面前挺丢份的,又停下来,大力招招手,示意下面的人上楼。有个鬼机灵的人指了指客栈门外,用口型示意自己去喊人,得头目许可后快速跑了出去。
掌柜的一看这架势,早就吓得软成了一团,他缩在柜台后面,抱头蹲在那里瑟瑟发抖,自家婆娘还在那间房隔避,他也顾不上了!
所有的人蹑手蹑脚地上了楼梯,楼梯不堪重负,发出“咯吱”一响。这一声如同午夜惊雷,吓得他们“唰”的一下集体趴了下来。
小头目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示意他们一个一个往上走,一柱香后,所有人终于全部到了二楼。
一个小兵无声问道:“头儿,怎么办?”
那头目轻呸一下无声道:“怎么办?凉拌!咱们是那女人的对手吗?去了还不是送死?!狗儿回去喊人了,等那些大人物来了,咱们再动手!”
小兵眉开眼笑,伸出大拇指,比划了一下。
所有的人匍匐在地上,一点点向门口爬去。打不打是一回事,要让上面的人看到他们躲在一边,恐怕挨板子都是轻的!
门外再次静了下来,冷敏澈将嘴唇凑到雪怜耳边,无声地说道:“估计他们是搬救兵去了,我们要快些离开。”
雪怜点点头,调皮地笑笑,“稍等,我给他们留点东西。”
她将撑帐子的竹竿用匕首削开一端,夹住书页,将它斜倚在漆桌上用被子压住,将木质盆架削去一段放在矮榻上,扯下床单裹了抹布绑在门闩顶端,靠住盆架,将冷敏澈的衣服拿来一件,穿在了盆架上。
接着,她示意冷敏澈低下身子,自己掌起一盏灯,走到窗边将灯放在了炕桌上。灯光摇曳,一个男人的身影便映在了窗台上。房门外的人看见有人执烛过来,动作一致地趴下头去。
雪怜又打开北面的窗子,窗外凉风习习,更让屋内烛光不时乱摇,一时间也看不出端倪来。她悄悄向冷敏澈招手,贴在他耳边问道:“走吧。”
冷敏澈一身合体的黑色劲装,显得更是挺拔健壮,提着剑轻轻一纵,便跃出窗去。雪怜抿嘴一笑,跟在他后面无声地跃了出去,两人飞快地消失在黑夜之中。
一会儿工夫,狗儿带着三四十人跑了进来,他小声地对为首一人说道:“就是那间!我们头儿一直守着呢,灯亮着,人还在里面!”
为首一人抬头看看,窗子上一个男子看书的影子清晰的映在上面。书不时地翻过一页,有时快有时慢,那人惦着脚尖,无声地上了楼梯,慢慢靠近了窗子。
一阵风吹过,男子手中的书哗啦啦快速翻了起来。那人心下一惊,猛地一脚踹开门冲了进去。
只见屋里空空如也,北面的窗子已经大开。只有南窗窗下一个木架子上,顶着一块帕子的木头似乎在无声地发出嘲笑。
跑到北窗,窗外黑乎乎地传来一阵阵恶臭,他啐了一口,一脚踹在跟进来的小头目身上,“他娘的,人都跑了你们还愣在这儿干什么?还不快追!抓不住人,唯你们是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