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户算得上殷实的人家,院子不小。有正房五间,东西两面是厢房,西南角上是牛棚。南面是敞棚,应该是用来做饭或放杂物用的。
雪怜将冷敏澈轻轻放在敞棚一角的稻草上,借着昏暗的月光,找到水缸。先盛了些水让冷敏澈喝过,锅里空空的,没有任何食物。
她刚要想办法,屋里便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当家的,你去把牛栏拴了吧。时辰也不早了,该歇着了。”接着男人嗡声嗡声地答应、房门开阖声后,一个人踢踢踏踏地走了出来。
那人走到牛棚,落了栓。刚走出来便又听女人说道:“别忘了提些水进来。”那男人答应一声,接着朝敞棚走了过来。
一进门,便看见里面多出来的两个人。那人一惊,刚要大叫,雪怜已经一跃而起,扑到他的身边低声说道:“别叫!”见那人连连点头后,雪怜松开了扼住他喉咙的手。
那人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在我家?”
雪怜忙道:“这位大哥莫怕,我们不是坏人。只因我夫君受了伤,借贵地歇息一会,很快我们便离开,不会伤害你们的。”
那男人听了,从怀里掏出火折子,点燃了墙上挂着的油灯。借着灯,他仔仔细细地看了看两人,没有说话。
屋里女人在喊:“当家的?当家的?你提个水怎么提半天?磨磨蹭蹭的,快些!”那男人歪头向正房里喊道:“娃他娘,你来一下。”
房门再次响起,一个女人极不耐烦的声音响起:“又啥事啊?”一进门,那女人就瞪大了眼睛,一声惊呼被男人捂在了嘴里。
女人转头问男人:“他们……怎么会在我们家?他们是什么人?”
“我咋知道!”男人没好气地说道。
冷敏澈坐起身,慢慢地说道:“大哥大嫂莫怕,我们夫妻二人本是行商之人。只因在路上遇了劫匪,被抢了钱财又为他们所伤。我们夫妻在此地人生地不熟,无意中闯入贵府,惊扰了二位,失礼之处还请二位多多海涵!”
看到男人眼中明显的狐疑,冷敏澈又说道:“我们常年在外行商,内子身上倒有些保命的工夫。只是此次劫匪强势,竟差点丢了性命。”
雪怜点点头,对那对夫妻说道:“大哥大嫂请帮帮我们!我夫君他伤势太重,要快些找到郎中为他诊治才行。”她站起身,走到两人面前,见两人向后退去便忙忙停下脚步,“两位大恩,我们不会忘的,日后定会相报!”说罢,深深地福了下去。
那女人听了,和那男人对视一眼,急急走上前来,扶起雪怜,“娘子可别这样。看娘子打扮举止,也是大户人家出来的,难道还能骗我们不成?只是村里的郎中看些风寒之类的还行,其他的却是差了一些。若娘子信得过咱们,我们当家的对刀伤之类的倒有些心得。”
看到雪怜疑惑的眼神,那女人又笑道:“我们当家的曾是个行军打仗的兵士。只因受了伤,腿脚不利索,这才回家务农耕种。”
怪不得,看那男人处变而不惊的样子,原来还是个兵士出身。
等冷敏澈解开包扎的布,趴在长凳上露出背上的伤口时,夫妻两人同时吸了一口气。那男人问道:“这不是普通的匪徒造成的伤痕,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雪怜和冷敏澈对视一眼,没有说话。那男人又说道:“这箭伤,是庆国特有的一种叫做‘杀矢’的箭造成的。这种箭,以杀伤力强著称,能轻松穿过人体最坚硬的骨头。”他又指着刀伤说道:“这种刀伤,应是突袭造成。若非躲得及时,恐怕……”
没有得到回答,男人也不以为忤。他吩咐女人:“去把我前日打的烈酒拿来。”等酒拿来后,男人对冷敏澈说道:“会很疼,你忍一下。”他拿起一块帕子,卷了卷,递到他的嘴里,“咬住!”
等冷敏澈咬住帕子后,那男人喝下一口烈酒,“噗”地一声喷在了伤口上。冷敏澈闷哼一声,眼睛都血红了起来,脖子里青筋崩出老高,浑身颤抖不已。
那男人面不改色,将烈酒倒进一个粗瓷碗里,扔进一根绣花针和一些棉线。准备好这些后,他说,“我把伤口给你缝起来,会好得快些。也很痛,你得忍着。”
雪怜问道:“大哥怎么知道这么多?”那男人笑笑说道:“以前我在军中的时候,有人肚子上受了伤,独自在外无人照料,只好忍痛自己用针将伤口缝上。不想不过几日的工夫,伤势竟好转了不少。后来这人回到军中之后,便将这个法子传了开来。军中很多人都知道的。”
见他要下手缝针,雪怜忙道:“我倒是有些迷药,不知道能不能用。”那男人转头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长地笑笑说道:“可以。”
等那男人将伤口全部处理好,又用白棉布细细包扎好后,冷敏澈还没醒过来。他收拾好东西,将带血的东西交于女人:“拿去烧掉,将灰烬处理好。”又将碗中的烈酒泼在了地上,一股浓烈的酒味散了开来,冲去了满屋的血腥味。
女人先拿出来些干硬的窝头和一些热水,说道:“这时候,也没有什么好的,小娘子将就用一些吧。”雪怜感激地向她笑笑,接过之后吃了起来。
待那女人出去后,男子转头对雪怜说道:“娘子手中,可是‘寒月’?”
见到雪怜惊骇的神色和浑身蓦然暴出的杀气,男子笑笑说道:“娘子莫要误会。在下早年在军中之时,听人说过此剑。‘寒月’剑通体墨黑色,剑鞘上镶有七星宝石,为世间少有之宝剑。在下见娘子手中之剑与之相似,故有此一问。”
雪怜点点头,问道:“还未请教大哥名讳?”
“鄙姓苗,苗荣轩。”男子淡然回答。
“苗大哥见多识广,不似普通的兵士。”
听了雪怜的话,苗荣轩久久没有说话。刚要开口,便听到有人在“砰砰”地拍门,并传来大声叫门的喝斥声。
两人一惊,站起身来。雪怜知道,一定是血刺或是齐王的人在挨家挨户地搜寻他们。如果此人不可靠,那么……
苗荣轩很快沉静下来,他走到榻边,将冷敏澈整个向里挪了一下,露出木质的榻板。他伸手掀起一块榻板,露出下面一个长形的空间。然后托起冷敏澈,将他放进里面,又示意雪怜躺进去。榻板又被合上,里面一片黑暗却并不觉憋闷。
不多时,便听得外面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有人在问:“有没有见过一对年轻的夫妇?男子受过伤,妇人持剑?”
苗荣轩有些诚惶诚恐的声音响起:“回这位官爷,小的刚刚在喝酒,并未见什么人。”接着听到外面翻箱倒柜的声音,脚步向榻边走来。
苗荣轩声音再次响起:“官爷,这是小的婆娘,没见过什么世面,人又胆小……”话音未落,脚步声又渐渐离开,在屋内来来去去。
有人来报说没有发现。那问话的男子说道:“那两人是朝廷的钦犯!若是尔等见到,定要报与官府,知道吗?”苗荣轩诺诺地连声答应下来。
在一柱香之后,杂乱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又过了一刻钟,榻板才被重新打开。
将冷敏澈安排好后,苗荣轩才说道:“这些人找的,应该便是贵夫妇吧。”他见雪怜点头坦然承认,心中不由地为她的胆识叫声好,“他们既已搜过这里,想必一时半会也不会再来,娘子早些歇着吧。尊夫伤势不轻,晚间恐怕会烧起来,娘子用这些酒给他擦拭一下。等天亮后,在下再去给他寻些草药。”
“苗大哥!”雪怜福身下去,“大恩不言谢!大哥和大嫂的救命之恩,妾身必定铭记于心,不敢有忘。日后若能脱困,定会倾力相报!”
苗大嫂连忙扶起雪怜,笑着说道:“娘子太过客气,实不必如此。时辰也已不早,你也早些歇息。”又从一旁柜中取出一套干净的棉布裙,“穷苦人家没什么好衣物。娘子莫要嫌弃,将就换一下。”说罢,两人出门,将正房让给他们,去了厢房歇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