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皇病重的消息在十日后送到了冷敏澈手中。他看着案上放着的信,眼神明暗不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下首坐着的众位将军面面相觑,猜测着发生了何事。
冷敏澈看看人到齐了,才清咳一声,伸出手指点着信件说道:“朕闻父皇病重,齐王传迅让朕火速回京,诸位将军怎么看?”
白洌锋拱手说道:“皇上,太上皇病重,若皇上不依迅回京,便是不孝,会失尽天下人心。可现在庆军已压了过来,若皇上回京,势必要抽调部分兵力,护送皇上返程,这样对战事又极为不利。”
“臣倒是觉得,还是皇上安危要紧,且抽调万余兵力,对战事也起不了太大的作用。”常战拧眉说道。
冷敏澈微微点头,他看看俞长亭,笑着问道:“长亭是朕的护卫大将军,不知道长亭有何看法?”
俞长亭上前,拱手行礼说道:“回皇上,臣倒是觉得,如今庆国国都已失,虽兵力足以与我军相抗,但小皇帝年幼,大权被又血刺罗擎苍所掌握,很多庆国将士都口服心不服,也不过一些乌合之众罢了。
皇上御驾亲征已近半载,不如先行抽调万人护送皇上到图门岭,再从图门岭调集城池守军,护送皇上回京。这样大部分兵力仍留在这里,对整个战事影响也不甚大。”
冷敏澈轻轻笑道:“嗯,长亭所言甚是!那依你之见,由谁来护送朕回京好呢?”
俞长亭面不改色,沉声答道:“若皇上回京,臣愿护驾左右!”
杨崇也上前说道:“皇上,臣也觉得俞将军所言极是,皇上还是早日回京为好。”
冷敏澈站起身来,在案前走来走去。半晌,长叹一声说道:“现在庆国国都已失,皇帝新亡,太子也病入膏肓。皇太孙在血刺帮助下仓皇登极,根基不稳,是灭掉庆国的最好时机。且血刺不灭,朕心难安啊!”
白洌锋道:“皇上,血刺总舵在最北部。若灭血刺,恐怕还要一两年的时间。皇上离朝日久,恐人心浮动,朝堂不稳啊。”
冷敏澈连连点头,沉吟不语。他抬眼看看廖若晨,发现他如老僧入定般站在那里,像是睡着了一样。
过了有一刻钟的时间,冷敏澈停下脚步,说道:“也好,那朕就依俞将军之言,择日返京,由俞将军护驾。廖将军仍留在这里,还望众位将士尽心竭力,早日攻下庆国,凯旋而归!”
所有人都站起,哄然应诺道:“臣等遵旨!”
冷敏澈回到行宫,雪怜忙忙迎了上来,问道:“怎么样?”冷敏澈道:“我已经决定了,近日返京,由俞长亭护驾。”他伸出手,轻轻捏住雪怜的下巴,微微抬起,直视着她的眼睛说道:“怜儿,你手中那柄‘寒月’尚未饮血。这次,就让它痛饮一回吧。”
雪怜打开他的手,粗声粗气地拱手答道:“末将遵命!”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冷敏澈并没有笑,他望着雪怜眉飞色舞的脸,轻轻将她拥在怀里,正容说道:“这一次,他不会这么轻易就让我们回去的,路上的艰险,可想而知。怜儿,我们必须要做最坏的打算!若是我……我希望你能平平安安,可以过你想要的生活。”
雪怜伸手止住他的话,“不!生,我们一起生!要死,我们一起死!我们一定会平安回到京都的!”她煞白着脸,恶狠狠地说道:“你要敢死,我就另嫁他人,选他个十个八个的夫君。一个给我捶背,一个给我洗脚,一个给我揉肩,还要有人给我暖被窝……”
冷敏澈失笑,“好,我记下了!我一定不会给你找十个八个夫君的机会。”他轻轻刮了刮雪怜的鼻子说道:“这几日便会启程回京,你也要收拾一下,别整日里光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既然已经决定回京,有些事情要事先做好准备。
临行前一天,将军们为皇上和贤妃送行,在楚王府设了宴。
宴席之上,慕容致远端着酒杯,敬了皇上一杯酒后,站在那里欲言又止。冷敏澈有些奇怪地问道:“慕容将军有事?”
慕容致远胀红着脸,说道:“臣记得在乾城城破那日,贤妃娘娘曾对臣说过,臣远远不是她的对手。明日皇上与娘娘就启程回京都,臣,有个小小的愿望……希望皇上能够恩准!”
冷敏澈哈哈大笑,“慕容将军是想与贤妃比试一番吗?”
听皇上如此说,在座的众将士都兴奋起来。老实讲,他们也只是听说贤妃武艺高强,却从未见识过。现在有人提出挑战,这可是个难得的好机会!
“这个嘛,朕还要问问贤妃。”他说着,示意身边的侍从去传话。不多时,侍从已经带着雪怜从后院赶了过来。
前院很是宽大,作为演武场丝毫不觉逼仄。十几位将军围在场边,交头接耳,都在对接下来的比试作出一些猜测,有些已经开始打起了赌。
两人都是一身黑衣,站在场中很是有气势。他们都在打量着对方,谁也没有先动手。
雪怜扬声一笑说道:“慕容将军可不要因为我是一个小女子就手下留情,我可是不会客气的,还请将军全力以赴才好!”
场边顿时响起一阵哄笑声。慕容致远笑笑说道:“娘娘放心,臣自会全力以赴!”话音未落,他已经一挺手中的长枪,长枪势如潜龙出入,直冲了上来。
枪法讲究持枪要平、出枪要直,双手持枪,稳而不死,活而不滑。是以花枪通常被称为“百兵之贼”,取之其溜滑难寻其踪,容易中招。
慕容致远的枪法无疑是极高的,也是他颇为自得的。所以,他听到雪怜如此说,才会格外的不服气。
长枪瞬乎即到,雪怜蛮腰一拧,侧身躲开迎面扎来的枪尖,手中未出鞘的剑带着内力闪电般击在枪身上。
慕容致远只觉得一股大力顺着枪身而来,震得虎口处疼痛难忍,手下却丝毫不慢,枪如蛇信,吞吐着缠绕上来,呼呼有声。
对于武器,常有一寸长一寸强之说,对于近身战术却略有不足。慕容致远深谙此道,将长枪舞得水泄不通,逼得雪怜直直后退,一时之间,竟找不到什么破绽。
雪怜连连后翻,足下一点拧身旋转,借机在枪身上一点腾空而起,向慕容致远欺身而近。手中剑已出鞘,剑与长枪相碰发出铮然金石之声。她持剑架住横扫而来的长枪,削向慕容致远持枪的手,在他手上用剑身连连轻击。
慕容致远松手之际,寒凉的剑已经从他耳下穿过,瞬间削下几缕发丝后又缩了回去,额上顿时便见了汗。待他架枪来挡时,雪怜已经失去了踪影。身后一脚大力踹在他的背上,他“噔噔噔”地向前踉跄几步,呼喝一声扎稳下盘,使出一计回马枪。
雪怜连忙一个铁板桥,放平身子,躲开枪尖,足下一转,手中剑已向慕容致远下盘扫去。随后一脚高高撩起,重重跺在枪身上,并借力向后一滑,一个漂亮的旋身翻转跳了起来,转至慕容致远左后方,将剑逼在了他的脖颈之上。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几个呼吸间罢了。众人看得眼花缭乱,尚未看清,比试已经有了结果。
等两人呼吸稳了下来,场边仍然是一片寂静。所有观看的人,都还没回过神来。慕容致远提起长枪,拱手一礼道:“娘娘剑法,果然不凡!多谢娘娘几次手下留情!”
“这就完了?!”常战嚷嚷着,左右看看,摊开手问身边的胥长远,“你看清了吗?”
胥长远摇摇头,问常战,“貌似是娘娘赢了?”
“应该是!”杨崇接着插话,“就是太快了,没看太清,更不过瘾!”
敢情你们将怜儿当什么?还要看过瘾?!冷敏澈心里极不痛快,这怜儿打半天了,你们也没夸过几句,自顾自搁这瞎嚷嚷!
倒是白洌锋这个老狐狸看出皇上的几分心思,大声笑道:“哎呀,娘娘武功盖世,果然不凡哪。咱们都是些大老粗,看不清倒是也正常!”
正说着,场内两人已经向他们走过来。慕容致远向皇上躬身一礼道:“是臣输了!娘娘武功高强,臣输得心服口服!”
“慕容将军过谦了!”雪怜将剑入鞘,提在手中,“将军长处不在于此。若论排兵布阵,将军是行家能手,而我却是门外汉。将军不能以自己之短较我之长,我虽侥幸能打赢,也已是输了!”
冷敏澈“哈哈”大笑,“好了!两位就不要再谦虚了,此次比试,算是平手吧。”话虽如此说,眼中的骄傲却是遮都遮不住的。
比试过后,雪怜仍回了后院。他们继续喝酒,酒过三巡,众将相继告辞离开。冷敏澈留下白洌锋,与他密谈了近一个半时辰。
直到月上树梢,白洌锋才出了楚王府。他的护卫只觉得老将军周身有一种凛然之感,寒气直冒,细看之下,面上却毫无异样。
第二天一大早,冷敏澈带着雪怜登上御驾,由俞长亭带着千余护卫军,正式踏上返程。慕容致远、廖若晨带万兵士护送他们至图门岭后再行返回乾城。
图门岭守将派出四千兵士,连带着俞长亭的一千护卫,向周国京都方向一路开去。慕容致远和廖若晨目送皇上的车驾消失在崇山峻岭之间,才打马回转,返回乾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