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国临元城的守将尉迟冼果然是个犟头,抵死不肯降周。慕容致远无奈之下只好下令攻城。
临元城在艰难支撑半月之后告破,周围的五座城池也落入周国手中。至此,以乾城、戌溯城、璃城、江海城、落城和安陇城为分隔线,昔日的庆国被一分两半,北边是罗擎苍挟庆国天子以令诸侯,南边是周国大军隔城相望。两边实力相当,谁也没有再行动兵,一时之间,僵持在那里。
乾城楚王府。
夜已深了,一个黑影穿过重重院门,最终到了正房游廊下。值夜的侍女见到来人微微福身,转身走了进去。
不多时,房内烛光亮了起来,那侍女出门轻声说道:“廖将军,皇上请您进去。”
廖若晨点点头,进门后发现皇上和贤妃都已经坐在了那里。行过大礼之后,廖若晨递上一只小小的卷帛说道:“皇上,这是臣刚刚收到暗夜的消息,京都有变!”
冷敏澈看着奏报,脸色越来越青,额头青筋“突突”直跳,手也颤抖了起来。他怒极而发,手“砰”地拍在案上,接着抓住了案边,眼见就要掀翻。
雪怜赶忙伸手按在他的手上,安抚道:“你先别急!曾丞相并未直言支持齐王,这里面有何隐情也说不定!”
“是啊皇上,现在曾丞相病重,却派了自己长子安庆侯和夫人回乡祭祖、修葺祖屋和宗祠,焉知不是让他们躲开是非的意思。好在轩辕郡王仍在朝堂上,事情还没有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廖若晨也出声劝道。
冷敏澈慢慢地冷静下来,他深深吸了口气问道:“那人最近有何动静?”
廖若晨回道:“他与罗擎苍已经约定,由罗擎苍带庆军牵制我周军,太上皇病重的消息相信这几日便会送到乾城……”
“你是说,他们会在朕回京的路上下手?”冷敏澈微微眯起眼睛,“可有查清他们的人有多少?”
“大约一千人左右!”
听了廖若晨的话,冷敏澈微微点头,“这次回京,你不必护卫!”他抬手制止廖若晨的欲言又止,“你留在这里,朕另有安排!”
他转头看看雪怜,伸手从她头上取下一枚梅花簪,在案上轻轻一磕,将尖利的一端磕下一小段,“若路上有变,朕会设法派人带这枚簪子去见白姑娘,让她带人来见你。你传信给她,让她等在图门岭寂空大师那里。其他任何人、任何方式、任何信物,你都不要理睬!等见到信物之后,可如此如此……”几人的头凑到一起,冷敏澈将他的计划大致说了一遍,见廖若晨点头表示记下后,“人越少,目标越小,也就越安全!”
等商议完毕,廖若晨退出之后,雪怜担忧地看着冷敏澈。虽然情报上只是说,齐王派人幽禁了皇后娘娘,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这里面一定有问题。作为一个男人,而且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君王,他怎么能忍受这样的奇耻大辱?
烛光下的冷敏澈脸色灰白,一脸挫败,神情无比失落。他像一只木雕,呆呆地、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
雪怜能感觉得到,他的愤怒如同将要喷发的火山,涌动着、狂啸着,随时随地都会凶猛地暴发,然后毁天灭地!她心中一疼,将手轻轻地覆在了他的手上。
冷敏澈浑身一颤,似是刚醒转过来一般,转头看向雪怜。见她一脸担心,微微吐出一口气,轻声说道:“他是我的启蒙老师,是他教给我认得第一个字,读得第一本书。在我入太学之前,我和大哥最常去的地方,就是曾府。
曾杰学识渊博,且谈吐幽默,许多枯燥乏味的典籍在他嘴里变得有趣了许多。曾昊天憨直敦厚,待我和大哥跟自己子侄一般。
那时候,她还很小,天真又好奇,总是跟在我后面问这问那。让我烦不胜烦,常常惹到她哭。那时候我就想,女孩子真是麻烦,眼泪怎么这么多?
再大一点,她的心思多了,我也入了太学,见的面就少了。后来母后对我说,将聘她做我的王妃,当时我是不愿意的。那时候,我一心一意地等着你,等你长大报了仇,然后把你娶进来。”
他轻轻笑了笑,笑容淡得几乎看不到,“母后以死相逼,我也只好娶了她。但她变了,变得我都不认识了。她暗中弄掉了宁蓉的孩子,给府里每一个女子喝避.孕汤,还害死了频儿和巧巧。后来,又接二连三的陷害你,命人在你常喝的水里下了毒……”他眼睛慢慢变红,一滴眼泪落了下来,“这样的女子,不值得珍惜,是吗?”
“这不是她的错!她只是一个可怜的为爱疯狂的女子!”雪怜抱着他,轻声地说道,“也是这个时代所有女人的悲哀!谁愿意自己深爱的男子,身边环绕太多的女人呢?相信我,谁也有身不由己、无能为力的时候。我想,这也不是她愿意发生的,是不是?”
“她差点就害死了你,你不恨她吗?”冷敏澈几近无声地问道,眼中满是伤悲和羞愤。
“恨啊,怎么不恨?世间若真能以德报怨,那以何报德?但恨是一回事,我希望能面对面跟她算清楚,却不是暗中陷害或是在她倒霉的时候落井下石。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她有什么力量保护自己?”雪怜扳过他的脸,让他看着自己,“在事情没有查清楚之前,任何可能性都只是猜测。你不能乱了分寸,要让自己冷静下来。我知道这很难,但却必须!”
冷敏澈无声地点头,将她紧紧地拥在怀里。
雪怜轻轻拍着他的背,并没有再出声相劝。这个骄傲的、一出生便顺风顺水、尊贵无比的男子,遇到了人生中最大的屈辱和危机!而这个屈辱和危机,却来自他同父异母的亲兄长!他默默地流着泪,一滴滴落在雪怜的背上。
他是可怜又可悲的,就算遇到了再大的难处,也要装作一副若无其事、运筹帷幄的样子。就算心里再伤悲,在人前也不能落一滴眼泪。
只有无人的时候,才悄悄展露自己的真心。然后,重新戴上面具,以无上的威严,雄心勃勃地站立在人们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