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饥饿、无处不在的疼痛……刘蕾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十八层地狱之中。耳边传来不知是风声还是某种动物的嚎叫声。
“风声?叫声?疼痛?”她猛得睁开眼睛看着周围。黑暗中隐约能看到周围大树一样高的枯草,还有已经漫过了自己头顶的厚厚的雪!
因为半夜里突如其来的地震,剧烈地摇晃让楼房迅速地垮塌。她只来得及抱起儿子,向床下滚去,却仍然没有躲开迎头砸下的水泥板……
难道,她被救出来了?可是她明明记得,地震发生在夏天!为什么会有雪?儿子呢?
她一急,刚要试图站起来,才发现自己被牢牢地裹在被子里,身边依稀是个巨人。而巨人半埋在雪里,一动不动。没有呼吸,没有温度,是个死人!
“啊~~~”刘蕾吓得大声喊叫起来,却又如被人扼住了喉咙一样戛然而止。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自脚底漫延而上,她感觉头皮一阵阵发麻,心脏也剧烈地跳动起来。
这是在做梦吗?她用力咬了咬舌头,欲哭无泪地发现,自己现在竟然连牙齿都没有!
她慌乱地挣扎着,试图将手从被子里抽出来,结果努力了半天也没有成功。泪水顺着眼角流了下来,接着就被冻成了冰。
刘蕾心里绝望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自己会在这里?
而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她怎么会变成了一个小孩子?
最最重要的是:现在,谁来救救她啊?!
一连串的问题在脑海出现,她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
从小就怕黑的刘蕾,又遇到这样诡异的事情,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放声大哭起来!更为惊悚的是:自己的哭声,稚嫩如婴儿!……
鹅毛般的大雪纷纷落下,将她慢慢地覆盖。落在脸上的雪已经不再融化,渐渐地堆积了起来。
刘蕾觉得,自己这次是真得躲不过死亡了。身上的温度在一点点散去,人也有些迷糊起来。只是本能地,轻轻地哭着,感觉浑身轻飘飘的,很快就要陷入沉睡中。
忽然,自己身上的雪被抚去,两只大手将她托在了半空中。吃力地睁开眼睛,刘蕾发现眼前的是一位白发白眉白胡子的老头儿。
救她的,便是先前的六公子与老头儿。
老头儿转过身,对六公子说:“看,多漂亮的小孩儿!想必这便是那廖家的遗孤了。可怜这么丁点,就遭此大难,唉!”他似是想起了什么,眼睛慢慢地变红,“既然老天爷把你送到我面前,如今你又没了亲人……也罢,少主,这个孩子,就给了我楚苍宇吧?”
六公子看着楚苍宇的样子,轻轻地点点头。
刘蕾却顾不得这么多,她知道自己被救了。至少不会在这寒冷的大雪夜死在荒郊野外,或被野兽给吃掉了。
心下一松,便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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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在剧烈地摇晃,楼板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突然一阵轰鸣,天花板当头落了下来……
刘蕾猛得一抖,从噩梦中醒了过来。
窗外天色已经大亮。雪后初晴的早上,空气格外地清新。鸟儿清脆的鸣叫透过窗棂,传了进来。
她转头四下里望望,才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大床上。床辅柔软温暖,周围掩着雪清色帐子,身上也已经换了干燥清爽的衣服。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细细的甜香,还夹有一丝淡淡的中药味。
刘蕾猜测,原来的自己一定是在地震中死去了,不知怎么魂魄竟进入了这个小婴孩的身体。
她想起了自己辛苦操劳、满头白发的父母;想起了未满三周岁的儿子;想起了在儿子刚满周岁便决绝离去的丈夫。不知道他们在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中,会不会生存下来。
一时间悲从中来,她却不敢哭出声来。唯恐别人发现了自己的异常,被当做妖孽给处死,辜负了上天赐给自己的第二次生命。
既然来到了这里,能得到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自己便顺应天意,真真正正从头活起吧。
这样想着,心里便好受了很多。她出神地看着自己两只细嫩的小手,猜测着这副身体有几个月大。还没有牙齿的话,应该不会超过五个月……
外面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帐子被一只青葱玉手拉开,露出一个年轻女子的脸。见孩子已经醒来,便回头说道:“醒了,快去禀报老爷和夫人。”接着一个小女孩清脆的“哎”了一声,“蹬蹬蹬”地跑了出去。
没多大会儿,便听到有人咋咋呼呼地说道:“可是醒了,足足烧了一夜,让小老儿好生担心啊。”接着有女子轻声的埋怨:“喊什么?!吓着孩子可如何是好?”
闵氏看着躺在床/上的孩子:一双乌溜溜地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不哭不闹。见自己走过来,咧开没牙的红润润的小嘴就笑了起来,欺霜赛雪的小脸上露出了两只深深地梨涡。真是一个漂亮的小女孩儿!
她的心刹时便被满满的慈爱填满。斜身坐在床边,伸出手轻轻地抚着孩子的额头,松了一口气道:“可是不烧了,眼见是好起来了!这孩子,真是个命大的……”
刘蕾好奇在看着眼前的妇人。妇人大约四十几岁,头发也已花白大半,用一根木簪利落挽起,并无其它饰物。额前带一乌绒镶蓝宝石的抹额,一身青色布衣,显得干净利落,简朴却不寒酸。
旁边又挤过来一个人,刘蕾认出他就是那夜救了自己的老头儿,依稀记得他自称是叫做楚苍宇的。虽是头发眉毛和胡子全是白的,脸色却也红润,看起来不像有很大的岁数。
见两人满脸是笑地望着自己,刘蕾忍不住“嘎”地一下笑出声来。
她一笑,楚苍宇便忍不住伸手就要抱起她,被闵氏“啪”地一下打在手上,抢先抱了起来。他又将头凑了过来,拿手逗着孩子的小脸儿,嘴里不住地碎碎念:“老婆子快看,她好象更喜欢看我哎。看看看,她又笑了,又笑了……”
闵氏伸手将他拨到一边,向旁边躲了躲,“拿开你的手!孩子的脸都被你给蹭红了!”
“怎么可能!”楚苍宇又转过来,嘟囔着说道:“分明是你不让我抱,还找借口!”
“好了,孩子饿了,也该吃药了!”闵氏再次躲开他,抱起孩子就往外走。
楚苍宇亦步亦趋,紧跟在旁边,不错眼地看着闵氏怀里的孩子,一副恋恋不舍的样子。
刘蕾觉得眼前一宽,已经到了外间。外间靠近窗子的地方设了一张矮榻,上面摆放着一张黑漆炕桌。榻下已站了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子。
女子见到来人,双手交握于左侧,双膝微曲行了一个福礼。接着,从身后一个刚刚总角的小丫环手中漆盘上端过一个乳白色细瓷小碗,轻轻放在炕桌上。
碗里是蒸过的鸡蛋羹。蛋羹的香味飘进了刘蕾的鼻子里,她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闵氏将孩子揽在怀里,将蛋羹一点点小心地喂给她。看着孩子大口大口吃地香甜,闵氏心疼地说道:“看样子真是饿坏了!可怜的孩子!这么丁点就遭这么大罪!……”
楚苍宇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也不知那廖家得罪了什么人,三百余口人呢!唉!”
“可有查出什么线索?”闵氏一边喂孩子,一边问道。
“朝廷派出的人还在调查之中。不过依老夫看似乎这件事情似乎不简单,死者都是一刀毙命,手段干脆利落,应该是训练有素之人所为。杀人之后又纵火,凶案现场又被大雪覆盖,也找不出太多的线索。”楚苍宇摇头叹息,“那死去的女子想是孩子的奶娘,也是个忠心护主的,可惜终究没有逃出毒手。”
闵氏给孩子喝水的动作顿了一下说道:“如今这孩子不知有无家人在世,也着实可怜。即是老天怜你我中年丧子,送这孩子到我们家,以后便是我们的女儿了。你给她另取个名字吧,廖这个姓氏,是不能叫的了,再给她招来祸端。还有那襁褓和随身带的银锁我让青荷收起来了,日后她若问起,也好说于她知道。”
“也好!孩子身世可怜,又长得这样好,让人怜惜,就叫她怜儿吧。既是大雪天里抱回来的,大名儿就叫雪怜好了。”楚苍宇咂巴咂巴嘴,一脸自得,“楚雪怜!嗯,这名字不错!”
闵氏斜睨了自鸣得意的楚苍宇一眼,不由地轻轻地拧了他一下。刘蕾,不,从现在起,应该叫做楚雪怜了,雪怜看着两个可爱的老头老太,忍不住笑出声来。
一见她笑了,楚苍宇又哈哈笑着说道:“小怜儿最喜欢爹爹了是不是?是不是觉得爹爹给你取的名儿好听呀?……”
“青荷!”闵氏头大地打断了他的话,吩咐塌旁站着的美人儿,“去看看小姐的药熬好了没,一块问问成大家的,给小姐找得奶娘有信儿了没有。”
青荷轻声应是,碎步退了出去。
不得不说,没有西药的年代,生病什么的最悲摧了!雪怜挣扎着,大声嚎叫着抗议,苦涩难喝的药仍被硬喂了下去。
她眼里含着泪,心里默默地念叨:可怜的小孩纸,可怜的生病的小孩纸,可怜的生病的不能反抗的小孩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