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阳光,像是一场盛世而来的雨,滚烫烫热辣辣黄灿灿地斜倾下来,树影,街道,车水人流,鳞次栉比的高楼都笼罩在这深厚不一的明黄光亮里,像是渲染了迷蒙的梦境。
严薇薇就在这一刻,扬起了她素白纯净的脸,黑亮的瞳仁眯了又眯,满大街的喧嚷来去都与她无关,她身处时间的雨里,不知冷暖,阳光虽是炙热如常,可心却被寒意裹罩,无法挣脱。
她甚至想,一辈子都在阳光里沐浴,而身边的人来人往都静止一瞬,不再动静,她虚无的像是要圆寂,可生命里的生机却拖着她继续浑浑噩噩。
那个男人曾想尽手段说:“我要你死,要你生不如死!”那个时候花轩绵就刚刚从他的屋子里出来,没有表情,没有神色,只有胜券在握的淡定,那种装出来的淡然与毫不知情的无辜让严薇薇一度轻蔑。
可是过了许久回忆起这一段时,严薇薇抽着烟,凝着镜子中自己沧桑无力的脸,一圈圈白烟腾起,严薇薇想,要是自己也能跟这白烟一样,有身下的烟柱做根基,有无尽的空间去旋转,即使无需多时,便无影无踪,她也是愿意的。总好过,一生被人遏制,被人压抑,无法申张的好。
从东部回来以后,严薇薇的思绪便一直恍恍惚惚。尤其是冷夕羽的车祸,为她挡的那场车祸,不是意外,却只能他们自己承受。
倒是花轩绵如日中天,花轩绵的父亲和母亲都是有钱有势的,商场的手段和社会的残酷她都悉数学得自如,在学校里玩得也很开。
五年后校聚会上,江以年把能联系的人都联系了来,严薇薇随便穿了件衣服,因为再怎么精心打扮都不会惹人注意,那干脆随意点好了,自己用剪刀对着镜子一把把长发剪断,走廊里,夜色铺凉天脊,一团团或长或短的短发在廊上轻轻飘起离地,又落地硬实。
只有这时,严薇薇才觉得生活有了些许意味,看着楼下灯红酒绿,放学的孩子背着包回家,几个妇人拎着夜宵上楼,交警维持着秩序,唯独自己独倚走廊,碎发飘飘,没有他们的悲喜,没有他们的希望与绝望,拥着自己的麻木,看这座繁华的城市起起落落。
冷夕月说,你像是个世外高人,严薇薇!于是,严薇薇在电话那头,嗤笑一身,说,呸,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是个行尸走肉,酒囊饭袋!电话那头,冷公子忽然岑默了,不再说话,因为翻出以前她的光彩照人事迹安慰时,喉头哽咽了。
聚会很热闹,起码严薇薇这个班大半的人都聚齐了,有几个一毕业就结了婚,胡颖已经大了肚子了,温柔地坐在一侧,喝酒时,那个男人为她挡酒。那温馨和谐的场面,严薇薇看了看就心疼地想哭。或许为自己单身从未恋爱,;或许为了冷夕月,如果不是他,她还是张白纸,可惜他腿伤不能出席他自己的婚礼了;如果不是为了她严薇薇,或许冷夕月的婚礼一如既往,可惜。
严薇薇感觉到了几缕艰涩,于是,想去洗手间洗把脸。可是,花轩绵却总是能在她不如意时璀璨夺目,她推开贵宾包厢时,花轩绵容光焕发,抱着鲜花与一身名牌和她打了个照面。
花轩绵先是一愣,她知道严薇薇的落魄可悲,却不知道当初的校花会憔悴沧桑如斯,不知道是该得意却矜持地说你好,还是该假装不认识,毕竟严薇薇如此落魄与她关系不小。
严薇薇却淡定多了,她来之前早就知道了会遇见曾经的情敌,曾经处处想要踩她一头的花轩绵,花轩绵已经是某企业的经理了,不大的白领,但总是比同班混得体面些。
重逢与你有过许多纠葛的人,原来不只有各种情愫,还可以有麻木,庸碌的生活,磨灭了她昔日的灵性与骄傲,没有了跪在齐越面前大喊大叫的怨恨与羞辱,泪水与时间洗刷掉了一切,严薇薇空洞冷漠的眼神,在出了包厢后,却一直在花轩绵的心里跌宕来跌荡去。像是一根上上下下的针,在心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意识这根线稍稍一拉,就会在心绸上戳出血洞。
尤其是在见了胡颖时,花轩绵就像是自己多年前犯了罪。案发现场有胡颖这样的帮凶和目击者。以为掩盖多年,毫无痕迹,可是多年后再见帮凶,心里依旧不舒服。
当初,花轩绵一直以为只要拉拢了胡颖和齐欢妍,就可以把美貌如花,成绩优异的校花严薇薇打倒。因为,齐越,齐越是江海恪的侄子,齐欢妍的堂哥,更是校园的风云人物,自从严薇薇获得舞蹈一等奖后,他除了学习,就一心扑在严薇薇身上。
那时的严薇薇是所有男同学心中的白雪公主,而齐越则是所有女同学心中的白马王子。在最美好的年纪里遇见并爱上最好的你,而且两情相悦。这是所有人对爱情的幻想,无论早晚,无论年纪。
可是,所有的美好都会破灭,你严薇薇拥有的似乎只能是镜花水月。
花轩绵见到严薇薇的清纯形象破灭后,没有欢喜没有得意没有愧疚,有的只是恐惧,她怕,怕严薇薇会卷土重来,会死灰复燃,所以她尽一切可能拉拢人。送好吃的给同学,指点她们问题,诬陷严薇薇,扮演大好人的角色,只要能让严薇薇毫无反击之力。
是的,她得逞了,她毁了严家,毁了韩家,毁了冷夕月的婚礼。成全了和她利益相关的所有人,可她的心却一直颠簸不定。
严薇薇不想回包厢,一个人站在酒店走廊里吹空调,一根根细长的红色彩带系在富丽堂皇的灯上,她虚无到了极致,本来压抑在心里死死得的往事,又被翻出来,连带多年来的千滋百味。
她忽然觉得不值,空耗七年的青春,人生在她身上那么的黯淡无力,无论走在哪里都如履薄冰,重压在心头的事,让她难以呼吸。
那时候,齐越送她第一封情书,她藏在了抽屉里,珍惜得仿佛那真是她的爱情。花轩绵是她的后座,天天看她的清香秀逸高马尾一晃一晃,却不盯着黑板。后来年级组查早恋,是花轩绵从她的抽屉里翻出那封她送给齐越,本该在齐越手里的情书,理直气壮的眼神,全班诧异的惊呼,严薇薇倒追齐越!
眼角溢满酸涩,严薇薇深吸口气,孤寂的身影倒影在酒店走廊明黄的墙上,一片萧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