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微微落下几点,好似银霜玉屑,点点滴滴的……
仪夏和林影便漫步在这雪天之间。
“听公子谈吐,看公子举止,您一定不是一个普通人吧?”
“姑娘谬赞了,在下不过是个区区五品文官罢了!哪里就不是一个普通人了?”
仪夏抱着臂膀缓步前行,莞尔:“五品文官还入不了公子的眼,公子一定是个极有才干的人!”
他闻言看了她一眼,温文尔雅的一笑:“姑娘高抬在下了。在下只是一介文官,****在宫中不过整理些史册文集。只有那些在外征战,又可以在朝堂上替圣上出谋划策之人,才是真正有才干的人。”
“史册文集记载国家大事,对后世之君有许多大用!大人不该看轻这份工作。
古往今来,历代君王的事迹,治国之道,后世之君可取其优,除其劣;去糟粕,取精华以造福天下。
又因为史册会流传天下,君王顾忌身后之名也可自身约束,是万民之大福!
那些官吏忠奸,其利或弊又可以对现在官员起到效仿或警惕之用,可肃清贪官污吏之风!而这些只是史册文集的一点点最基本作用罢了。试问大人,担此职的人,怎么会是没用的人?”
林影顿住脚步,然后看着仪夏。
“呃……我废话有点多我知道,我哥啊就最烦我这一点了,他说啊,话多的人最讨嫌了!可我一旦打开话匣子就忍不住,我一定是伤了您的耳朵了,还望公子别介意,多多海涵!”
仪夏斯斯文文的行了个礼,一番话说的要多顺溜有多顺溜。
林影半晌未语,许久,他回头对自己的侍从笑道:“四承,若是圣上朝堂之上有如此能言之人,圣上也就不用天天大怒了。”
仪夏怔愣半晌,忖度着这话怎么越听越讽刺呢?
林影向仪夏一笑:“姑娘方才说,可从历代君王之中汲取精华,去糟粕。可是这流传下来的史册之中,只敢记载君王的好,哪敢将那些不堪的事情记载玷污君王的身后之名?姑娘倒细细与在下说上一说,这样的史册,有什么用呢?莫非学那些史官浮夸造谣,溜须拍马?”
仪夏抖了抖广袖上的雪絮,踩在“咯吱咯吱”作响的雪上继续前行,林影亦缓步趋上。
“就拿永氏十七世来说,当年紫湘与湛国在烨城一战,大获全胜一案,公子可以说说吗?”
“这个自然。当年十七世御驾亲征,那湛国地势险要,多山峦河流,是个易守难攻的地方。
当时烨城只有十万人马,而我军有整整十七万。车大夫建议采取围城轮攻之法,让敌军总不得休息,最后疲惫之时,可一举拿下!十七世认为此战法会动摇军心,紫湘大军皆是想快点凯旋!故而采取大举进攻之术,不过短短七天就拿下了湛国地势最奇骏难攻的烨城,是一段值得万民夸赞之战啊!”
“是啊,这一战乃是紫湘史上最值得骄傲的一次胜利,所以当时随行的史官记载的十分详细!可是大家只看到了胜利,却忽略了一些更重要的东西。
那烨城地势陡峭,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十七世是个尚战之君--当然我承认他确实是一个明君!只是太尚战的人,会骄傲,是不会顾忌别人的感受的。
十七世只相信自己亲自训练的士兵很勇猛,而湛国常年依附地势,兵力较弱。故而他采取了硬战之术,以低攻高,以多对少,是在用人命铺就攻城之路!
那一战,死了整整十三万人!仅仅只有十万人的烨城,却要用十三万无辜士兵的血去换取,让十三万个无辜百姓失去亲人。值得吗?”
“可是那些士兵的家人会荣幸的,他们的亲人是为国捐躯,为皇上效命,他们是紫湘的英雄。”
仪夏看了他一眼,然后好笑的问:“林影,如果有一天你和皇帝一起去海边,皇帝对你说:“朕想吃鱼,本来可以用网来网鱼的,可是因为懒得回家拿网子,就用你儿子为饵来钓鱼。’--你会荣幸吗?”
林影莞尔:“打仗是钓鱼吗?”
“本质却是差不多。车大夫就好比是渔网,只是他的建议好必要回去拿“网’。十七世懒得回去拿这个“网’,白白牺牲了这么多人。你不是那些失去儿子的人,所以你不懂!总之呢,您啊,还是好好编撰您的书吧!”
她伸出手去接那些雪花,然后冲林影一笑,略略附耳小声道:“可以救很多人的……”
调皮一笑,人已奔出好远,衣袂翩跹,好似一只临风起舞的玉蝶儿……
他亦微微一笑,负手道:“湖心到了!”
湖面已经被冰封,有人别出心裁在湖面铺了一层草,人们便可以在湖面玩耍了。
仪夏惊讶的看着眼前的奇景:好多人就坐在铺了稻草的湖面上,像无数人坐在一片墨色的巨大镜子里一样,好不新奇!
“哇,你们古代还真会玩啊……”
仪夏忍不住感叹道。
“嗯,古代?”
仪夏回过神来,“嘿嘿”讪笑:“不是啦,我说的是“鼓捣’,他们可真会鼓捣些新鲜玩意儿啊!”
林影莞尔一笑:“确实--姑娘请。”
仪夏背光而坐,面前是一个小火炉在煮着梅酒,热气袅袅升起,模糊彼此的视线。
“姑娘看,烟火!”
顺着他手指着的方向,只见一片灿烂的烟花金子般在半空中散开来,映称在雪夜里,很美……
她看的痴了……只待一件厚实的东西落在肩头,方才回眸:“你……”
“湖面是聚寒之处,小心着凉。”
林影只穿着一件银丝绣龙浅褐袍,束着金蛟腰带。
她裹着他的外套,笑了笑:“谢谢。”
他亦笑笑:“姑娘还未告知在下,你的名讳。”
“你叫我冥儿就好了。”
“冥儿……”他轻念,“好名字!”
仪夏却盯着他别在腰间那个绿莹莹的东西,感兴趣的指着:“你会吹笛子?”
“姑娘是说这只萧?”
他抽出被某个不识货的女人唤作“笛子”的东西问。
仪夏顿时觉得脸有点红,暗自庆幸:幸好坐在背光处!
林影似乎并不在乎她笛箫不分,只是转动着萧……
婉转的曲子随风缓缓飘起,散开来,引得他人纷纷回首寻音。
瞬间,放佛天地一切都静了,听不到喧闹声、爆竹声儿。耳畔,唯有这天籁之音……
想起了母亲,那个过早失去依靠却坚强的女子……
想起了皇甫深,那个她又爱又恨的人……
是自己太自负,也是自己太自卑了。她那么害怕失去他,却又那么……装着不在乎的样子离开。可他……他为什么,又怎么可以要和她的亲妹妹订婚?
为什么,为什么……
“冥儿,冥儿你怎么哭了?”
林影焦急的询问,箫声戛然而止。
仪夏回过神来,勉强一笑:“我没有事的……”
伸手去拭泪,却叫一只手拦住。诧异间抬头,却迎上一双心疼的眸子。他替她拭泪,那样温柔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