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里，白芍或是应答着陈虹漫无边际的话，或是掰着手指低头沉默，或是从后视镜里揣摩沈墨痕的心情。直到走进饭店的包厢时，才终于明白共享晚餐的不止他们，还有其他人。
她简直有一千一万个理由怀疑沈墨痕的故意而为之，起身致意的不正是顾逸川，以及那位正襟危坐，周身散发着威严的顾老教授。
真的是无巧不成书啊。
她承认她想要退缩，全身的气力早已消失一半，连脚步都变得虚浮不定。
陈虹对于其中的原委全然不知，见她面色有异，直言关切之意：“不舒服吗？”
白芍扯了扯面部已僵硬的神经，视线若有似无地穿过陈虹，他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估计无论再过多久也依旧吧，他不会帮自己解困的，她气馁，一双眼眸下垂地厉害，顺其自然吧。
五人随便介绍了一番，纷纷入座，位置排的很是微妙。她同沈墨痕是众人眼中的兄妹，坐在一处无可厚非，而顾逸川不知怎的，坐在了她的左手边，他今天的脸色好像并不佳。白芍回想进门时的场景，她先是彬彬有礼地唤了顾老，他淡淡地应了声，白芍并不感到意外，毕竟他和这位教授有过不愉快的见面。而在扫过顾逸川时，虽然有旁人在，她还是止不住地露出欣喜，但顾逸川没有表现出多大的兴奋，他对她显得生疏。
接下去依次排开的才是顾老教授和陈虹。
菜一个接一个上来，白芍战战兢兢地不敢觊觎远处的菜，只将筷子逗留在最近的一盘菜里，反复品尝，反正也是味同嚼蜡，多一点菜色又有何区别。陈虹似一直关注着她，好几次询问她喜爱的菜色。
没错，她名义上至少是沈墨痕的妹妹，看来陈虹一定很喜欢他吧，才会待她亲如一家！
顾逸川低头摆弄了一下手机。白芍很快便感觉到口袋里手机的振动。她瞄了眼餐桌上的其他几位，都吃得兴起，无暇顾及她的动静。便不动声色地把筷子搁在碗上，拿出手机看了短信，果然是顾逸川发过来的，语气语调一如既往是调侃似的顾式风格：看来今天是双方家长见面会，我们俩都不急，他们倒替我们张罗开了。末尾带着一张苦笑的脸。
白芍抬头一看，若论在座各位的身份，女方的哥哥和未来嫂子，男方的父亲，竟真有几分这样的意思。她瞥了眼左边的人，刚刚还摆的一副老成，立时又对着她偷笑。白芍的阴霾被扫去半数，悠悠地吸了一口橙汁，恬淡的味道。
顾教授留意到她和顾逸川的互动，不由地沉了脸。待白芍刚要回复短信时，就听到他说了一声：“白芍，听说你是逸川的高中同学。”
白芍知晓他是明知故问，又有些不明白他说这话的缘由。手僵了一下，手机险些滑落地上。她蹙眉，嘴上规规矩矩的答道：“是的，顾老师。”说着索性丢弃了发短信的念头，把手机揣进上衣口袋。
“顾逸川，逸川，咦，我记得上学期学校**上有一件事闹得沸沸扬扬，一个文学系的男生追一个历史系的女生，就是你们俩吧？”陈虹指着白芍和顾逸川，一副做贼心虚被她逮住的得意样，全然不顾除她之外的四人表情复杂多变。“顾老，白芍可是个不错的孩子，做您的为媳妇可是绰绰有余呢！”她很快又补充了一句。
顾教授马上接了她的话，颇有深意地说道：“我从小对逸川这孩子没什么要求，对于未来的儿媳妇自然也不会过于苛刻，只是希望她是个单纯的女孩，能够一心一意对待丈夫就行。”
白芍的脸上火辣辣地疼，顾老的话在明白人看来无疑是打在脸上的一个强有力的巴掌，让她难堪。
偏偏陈虹不依不饶，继续说道：“您这话说得倒是实在话，现在的许多女孩子都虚荣，不过白芍倒是实在的。”
“我就怕逸川这孩子看人每个准，高中的时候喜欢一个女孩子，无端端的非要从理科班转到当时那个女孩就读的文科班，谁想那个女孩子，哎！”顾教授倏地中断，表现出一言难尽的样子，没有再说下去，而是转向了白芍，“白芍，你知道这件事吗？”
“爸，别说了，”缄默许久的顾逸川开口，脸上愤愤。
白芍显然不想回答，她说：“不好意思，我上个洗手间。”于是打开门飞快地跑了出去。
站在镜子面前，她盯着眼底那抹显露无疑的淡青色，觉得十分好笑。白芍怎么会听不懂顾教授的暗示，他没有当面戳破她的不堪，她已然不胜感激。
不时有几张靓丽的脸庞出现在玻璃中，隔着一会儿工夫又换一批，然后是长久的沉寂。她拢起耳鬓的发丝，将水龙头开到最大，自虐的用冰凉的水泼洒着自己。
“你打算一直在这里躲着吗？”沈墨痕的声音在耳后想起，为水中的丝丝凉意增加气势，刺激着她的心灵。
白芍从用纸巾擦掉脸上的水珠，从镜子里看到了他，他正悠然自得地靠在墙上，双手交叉环绕在胸前，似笑非笑地对着她的方向。她的眼神里多了悲哀：“沈墨痕，顾逸川父子是你叫来的吧，你不就是想要看我出糗，现在如愿了你是不是很开心？”
“对，如果你本不是这样的人，我想顾老的话对你却是不会有作用的。”见她离开，于心不忍想要来看看她，这丫头竟怀了冤枉他的心思，沈墨痕接着说道：“你说你是不是在为自己感到羞愧？对了，趁着顾老和顾逸川都在，你说你是要自己开口说出真相呢，还是我帮你说。”
白芍干笑两声：“我说，我会找时机和逸川说清楚，你满意吗？”失望到达心底，融进骨血时，怕是再也无法分离了。
她与沈墨痕擦身时，惊起一阵不小的风，就像是记忆擦，此后，她的眼里有的是他的冷酷，没有对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