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话间，沈墨痕拎着电脑包走了上来。赵孟妍深深瞥了白芍一眼，继而上前一步向他问好，白芍做低头状对着身边人耳语：“孟妍，我看我先走一步，现在真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赵孟妍一把扯住她，从喉咙里发出微妙的声音：“干嘛干嘛，你这么做有意思吗，事情迟早是要面对的。”大约是为了帮白芍壮胆，赵孟妍特意郑重其事地拍了三下她的肩膀，以示鼓励。
沈墨痕站在两人对面半米左右的距离，权当没有听见她们之间口齿不清的对话，只是将电脑包换到左手，回应：“你们好。”他笑得云淡风轻，眼神扫过去时只在白芍身上停留了一秒，也或许连一秒钟都没有。“刚刚听了我的《中国史》，你们觉得这样的上课形式如何？我好多年没接手这么正式的课程了。”他同她们一道往前走着。
“正式？”赵孟妍一脸不解，问道：“沈老师，那你以前……”
“我上通识课居多。”沈墨痕顿了顿，目光落在默不作声的另一个人身上，又突然补充道：“大多数时候都是晚间的课，一周也只来上一次课而已，算是兼职，所以你们可能都没见过我，今年刚签的合同，到历史系任教。”
“原来如此。”赵孟妍讶然于他朋友般的交谈，早已显露出自然熟的本性。
白芍把头深埋在围巾里汲取温暖。原以为这场无端开场的对话以分岔路口为终点，没想到沈墨痕叫住了她，说是让她去办公室取一份材料。
白芍的第一反应当然是向赵孟妍求助，可对方只是假装思索了一会儿，趁她稍不留神，转身溜之大吉。她只好认栽，亦步亦趋地走在沈墨痕的右边，一路上始终不敢正眼相看，她最害怕从他身上闻到凌厉和冷淡。
到了他所谓的办公室，白芍才惊觉，现下置身之处正是历史系的办公楼，旁边就是教务科，与陈虹老师离得极近。
这对郎才女貌，应该会有个圆满的结局吧，不像他们……她几度失神。
“进来。”沈墨痕把门敞开，又走向饮水机。
房间的布局和他文学工作室的办公室如出一辙，或者说更像是按照他别墅里的那个书房而设立，白芍恍若回到了过去。甚至连办公桌上东西的摆放顺序都没有变样，最左边是文件，必是最近亟需处理的，然后是电脑，紧接着会放置一盆绿色小盆栽，多是仙人掌之类易养活的，他工作太忙，有闲心却挤不出照料的时间。
没有错，他的一贯干净利落的风格。她爱捣乱，每每把他的书房搞得乌烟瘴气；他会好脾气地收拾妥当，然后静待同样的一幕重演。恐怕在这一点上没有哪对情侣会比他们更合拍，她好歹发现了他们之间的融洽之处。
白芍的目光随之转移，就像是进行一个重要的仪式，不肯落下一分一毫，她的视线落在每一样物件上，均匀而诚恳。
紧挨着小盆栽的一个咖啡色相框却把她的视线生生地胶住，上面的照片？白芍走过去不自觉的拿起。
那时，他对她说，等我把照片洗出来再送给你。前方蹒跚而去的老年夫妇双手交握，被初春的阳光环绕着形成一层明亮的光环，将完整的心形展现的尽善尽美。她当时感喟不已，就此牢记那一场美妙的遇见。霸占着他的大别墅时，白芍在他的书房见过照片，被精致的木制相框装饰着，背面已经不知何时多了一句话：我会等你长大。
眼睛不听话地酸涩起来，白芍忍不住眨了眨，把照片从相框中取出。只是，背面空空如也，那句话早已不动声色地消失。
“别看了，那句话被我擦掉了。”沈墨痕捧着两杯水从后面现身。对于白芍的一言一行，他一直冷眼旁观，她把他当做替代品而已，竟还会关心他留下的话吗？
白芍回头，惊讶地看着他，良久，也不知想了些什么，她央求道：“你……能不能把这张照片送我。”她一边触摸着也许价值不菲的相框，实在不想再和他有什么经济上的牵扯，于是又说了一句：“我只要照片，不要相框。”
“不好意思，这张照片我不能给你，它是留给一年前那个纯真的小女孩的，我不愿意给除她之外的任何人，特别是心里只有自己的人。”沈墨痕把照片连同相框一并从她手中夺走，不偏不倚地摆回原位。
“可是，”白芍蚊子般叮咛的声音复现，“它对你又没什么用。”
“哦？那这么说是对你有用吗？”沈墨痕慢条斯理地摆弄着桌角的文件，道：“白芍，你以为你还有那个资格吗？”说这话时，他抬起了头，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以为自己是他的罪犯，面对质问时，竟说不出一句脱罪之词。她能说什么？难道说是因为不喜欢他和别人在一起吗？
悻然沈墨痕没有过多地纠结在这个问题上，很快他就恢复角色转换，转移到正题：“把这份名单拿去，让班上同学写上联系方式，下次课交给我。”
白芍怏怏地从他的办公室出来时，竟然意外碰到了顾逸川。
世界上还有如此凑巧的事，还是他已然在门外恭候多时？
“你在这里等我？”白芍试探着问道。
“不然呢？”顾逸川好笑地看她，“陪你去快餐店。”
白芍始终没有听从沈墨痕分毫，哪怕是还清了他借给自己的钱，也依然做个自食其力者。
“你等了很久了吗？”她从他的表情中看不出任何端倪，情绪难免有些焦虑。
“嗯，”顾逸川明显迟疑了一下，瞥过脸回答，“还行，刚一来，你就从办公室出来了。”他又开始碎语：“听说沈大哥成为你们的老师，怎么样，可以尽情放肆了吧。他是你哥，一定会给你好成绩，这样，你就可以少担心一门课了。”
“顾逸川，其实，”白芍说到这里，蓦地又住了口。
“其实什么？”他明亮的双眸直射她的心灵，让她顿时失去了勇气。
白芍暗暗吐了吐舌，说：“没，没什么！”
原来谎言是雪球，也是上瘾的du药，一旦说出，就再也无法轻易收回来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