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泠澜要回来了!
那个病怏怏的贵公子终于又出现了!
七年多啊!她差点真的以为他已经死了!当她在军校忽然接到消息说他要去美国之后,这个人就真的再也没有出现过。所有关于他的痕迹,包括他的家人,一下子好像忽然就从容城消失了。她一度怀疑,他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连他出国的消息都只是为了怕她伤心而故意骗她的善意谎言。老爸老妈再三保证他真的只是出国看病,她也不相信,偷偷研究了他们好久,确定他们不是骗她,才终于接受了这个消息。
然后,就是焦急的等待,期待着他的消息,盼望着他手术能够成功,渴望着能再次见面。
毕竟,他们是青梅竹马相识了十年的朋友;毕竟,她是他十年校园生活的护草使者;毕竟,她真心把他当做自己的哥哥;毕竟,在最青春最纯真的时候,他们朝夕相伴。在钟筝心底,他早已经是她最为重要的家人。
可是,一个月,两个月,半年,一年,他仿佛人间蒸发一般。她问过同学,问过老师,甚至冲到过北京辗转去拜见过他位高权重难得一见的爷爷,可是所有的消息不是不知道,就是不方便透露。
于是关切在心底慢慢发酵成了气恼和哀怨。气他的不告而别,怨他的杳无音讯。满腔的关心和厚重的情谊,似乎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人家并不在意。
到最后,她甚至赌气地想,算了,只要他健健康康,那就算忘记了曾经,又何妨。
直到接到这个电话,直到亲耳听见他的声音,钟筝才知道,原来自己一直都没有放下过。她此刻的心中充满着失而复得的狂喜,那些曾经埋藏在心中对他的诸多怨恨,此刻早已经烟消云散,只剩下满满的期待和关心。
“顾泠澜!你还知道回来!你这七年干什么去了!你怎么能就这么一声不响地走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啊!”钟筝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击中,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情绪中,丝毫没有心思去关心身后还有一群兴致勃勃的围观群众。
“傻丫头,你别哭啊,”那头,顾泠澜轻轻叹气,温暖而自责:“都是我不好,回来慢慢解释好不好?”
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阿飞凑在钟筝身后,听得最为真切,他双手抱胸,假装做出一脸娇羞状——嘿嘿,筝姐貌似终于等回初恋男友,这是天大的喜事啊。
“回来你不给我说个一清二楚,我揍不死你!”钟筝霸气十足,眼泪却还在往下掉。
“嗯,我知道,我一定明明白白说给你听。”顾泠澜低头看着手中的住院报告,那厚厚一叠的诊疗记录里,也埋藏了他多少的思念。他比她年长,他比她早熟,他比她心思细腻,所以他想的,远比她想得多,想得远。
还记得第一次相见,是父亲一定要给他找个武术教练,希望能通过锻炼,改善他偏弱的体质。他无声地抗拒,让教练颇为尴尬,然后就看见那个女孩,放下书包,很认真地站定在他面前,仰着头跟他说:学武术并不难,我演示给你看好不好?
记得那动如脱兔惊如游龙的身姿,让他自卑的心燃起了一丝不屈的火焰;记得那灵动的眼神和霸气的轻喝,让他真的从中看出了力量的源泉。只有身处病痛中的人,才理解健康有多么可贵,才能明白,他的心底其实有多么渴望能和其他孩子一样。
于是每天放学后,就变成了他的训练时光。因为有她的鼓励和陪伴,那难捱的艰苦时光也充满了希望。他心脏的问题依然存在,但所有人都能看得到,他的身体和心情,都在慢慢地变好。
那一年,他十三岁,她十一岁。
十四岁,他不再需要也不愿意一半时间医院一半时间学校,第一次当一个完全的平凡初中生。在那所小升初直到高中的贵族学校里,初来乍到的他带着天生高高在上的优越感和耀眼的外表,是那样地显眼而惹人注目,而长期的孤单和生病后的敏感忧郁,又让他显得那样的不合群。开学第一天放学,他就被几个男同学拦在了校门口。
在他还来不及有任何行动前,放学后过来看他的她就已经冲了过来。他就抱着她天青色的小学书包,定定地站在一旁,看着她如何游走于那几个高她一两个头的男生中间,逐个将他们击倒在地。然后她拍着手,稚气而傲气地宣布:谁敢惹我家顾泠澜,我揍不死他!
霸气地让他觉得好笑,也让他的鼻子酸楚,让他的心柔软而温暖。
小学,初中,高中,大学,一直到她上军校以前,她都一直是他的护草使者。她的习惯保护,他的刻意示弱,让这种平衡一直巧妙地延续。
很希望这一切能够保持。
只是,他的心脏,终于还是承受不了长期的负荷。症状发生的突如其来又剧烈,从健健康康到昏迷不醒只是几小时的时间。医生的宣布不容乐观,短暂醒来的他,请求,不要让她知道最坏的消息。
于是那样仓促的出国治疗,来不及告别。于是那样严格的保密,因为,他不知道,自己的生命还有多久可以延续。
如果这是分别,至少让她留有一丝乐观的希望;如果这是永别,至少让时间慢慢消磨掉哀伤。
手术,昏迷,醒来,休养;再次恶化,再次昏迷,再次醒来,再次休养。七年的时光里,他的心中从没有将她忘记,期待有一日能够健康地回到她面前,是支撑他走过一次又一次难关的动力。
门口有几个医生微笑着走进来。顾泠澜轻声跟钟筝道别,然后微笑从病床上坐起。
“顾先生,恭喜你,这次心脏移植手术非常成功,经过多方面检测,完全没有排斥反应;”年老的主治医生握住顾泠澜的手:“恭喜你,可以出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