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时分,李飙起床燃了支蜡烛,在一张纸上留下了几个字:
岳父、岳母双亲大人:
孩儿告别了,请您二老无须惦念,我一定会平安无事的。事情办妥后,我去找义珍和皝儿。望您二老多加保重。
婿李飙即日
他身上藏好了冷针等暗器,腰插双剑,背了个小行囊,头戴黑色八角瓜皮帽,身着青色紧身习武装,脚踏青布鞋。他轻轻掩上房门,步履如燕,迅速消失在深沉黝黑的夜幕里。
黑衣人像山猫似的迅速而又无声无息地到达了苟一霸居住的处所。众所周知,这幢高楼大厦,虽说是土木结构,但一眼望去,气势恢宏。固然它没有奇雕异琢,但墙壁浑厚、铁门钢窗,米筛粗的紫木梁柱,不亚于一座巨大的城堡,结实无比。就在此时,对面大路上跌跌跄跄地走来了一个人。黑衣人急忙闪过一旁,窥察其动向。他中等个儿,酒醉似的拉住铁门环,梆、梆、梆的直碰门。嘴里连连嚷道:“睡死啦!都睡死啦!”不一会,走出一个老头子,手里提着个闪亮的马灯,急忙将大门开开了,说道:“少爷这晚才回来,又喝多了一点吧!”那少爷厉声骂道:“老子喝不喝多,与你何干!狗咬耗子,多管闲事。开个门,慢吞吞的,想找死!”老头子无话可说,只好连声称“是”!躬着腰,照着灯,让少爷进去。就在这位少爷左脚快迈进门槛时,一只强有力的大手抓住了他的胳膊,让他疼得刹地喘不过气来,人一下子瘫倒在地。那蒙面黑衣人,轻轻一提,夹在胳膊底下,飞快地走了。此时,这位少爷才回过神来,拼命地喊道:“救命啊!救命啊!来了暴徒!”李飙道:“老实点。你再叫喊,老子就夹死你!”那少爷已听出是谁的声音,再也不敢喊叫了,只是一个劲地求饶,说道:“李飙老弟,你就饶了我这一回吧,我再也不敢胡作非为了。”李飙不答话,只顾往前走。那老头惊呆了,手里的灯也被抖熄了。他一脚高一脚低的慌慌张张地往苟一霸的卧室走去,边喊道:“老爷!少爷被一个蒙面人抓走了!”苟一霸急切地问道:“什么时候的事?什么地方?”老头子说道:“就是刚才,在大门口。”苟一霸大声疾呼:“王武师,快带人抓暴徒!”刹那间,苟一霸家里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起床来了。喊声、哭声、吵嚷声、武器碰撞声、脚步声闹成一片。王武师带着几十个持刀携棍的人向老头指示的方向追了下去。大约追了四五里地,追击的人耳际边传来了一个铿锵有力的声音:“王武师,你们还是不要追的好,我不愿与你们交手,请你们也不要助纣为虐,与我为敌。苟一霸害得我家破人亡,你们都是亲眼看见的。不要与吸人血的恶魔为伍,站到广大劳苦大众这一边吧。何去何从,请诸位三思!”王武师也是鼎鼎有名的武术大师,岂不知道这种瓮声瓮气的声音是用真气逼出来的!王武师对众人说道:“此人武艺高超、功力深不可测,我等绝非他的敌手,再追只能丢命。请各位斟酌!”接着耳边又传来对方的声音:“王武师,我只问苟且生几句话,五分钟后,你来将他领回去。”于是,王武师他们静静地等待着。这里,黑衣人问道:“我丑话说在先,我问一句,你答一句,如有谎言,就一掌毙命。”苟且生答道:“大哥,你问,我一定如实回答。”“我家的房屋和我爸爸,是不是你放火烧了的?”黑衣人问道。苟且生战战栗栗地结结巴巴地答道:“是、是。大哥,我错了,你高抬贵手,饶我一命吧!”黑衣人又问:“我写回的家信,是不是都被你截接了?”苟且生答道:“是,是!大哥,我全错了。我以后再也不干坏事了!你就饶了我这一次吧,我求你了!”他准备跪下求饶,黑衣人问道:“刚才你是不是****民女才回来的?”苟且生答道:“是。”“哪一家的?”“刘一臣的姑娘。”“她愿意吗?”“我去了,她不能不依。”苟且生为了求生,毫不犹豫地回答。黑衣人说道:“够了。你父子本性难移,为了给劳苦群众除害,断绝后患,我不得不处置你。念你供认不讳,我给你一个全尸。”说罢,一掌就将苟且生毙命。接着,运用真气传声:“王师傅,谢谢你们的合作,来领回苟且生吧!”王武师他们到达时,黑衣人早已无影无踪了。众人走近一看,苟且生已气息全无,但身体外表并无半点伤痕,明明是用内力给震死的。大家顿时都捏了一把冷汗。王武师说道:“果然不出我所料,此人武功已登峰造极,其功力已出神入化,非人力可拒,大家绝不可贸然行事。”只好抬着苟且生的尸体往回走。
苟一霸见到他的独生娇子已遭不测,霍然如癫如狂、如醉如痴。全院子的人真真假假、假假真真都号啕大哭起来。像一桶离巢的蜜蜂嗡嗡乱叫,东奔西窜。等到苟一霸清醒过来时,见此情景,竟大发雷霆:“嚎什么?!还不快去向政府报告,缉拿凶犯!一群无用的东西,老子白养了你们,几十个人,还打不赢一个人,倒把我儿子没了!”说到这里,又呜呜地痛哭起来,众人劝他节哀,先料理少爷的后事,然后报官。他愤怒地说道:“你这些狗东西,啥子事都办不好。老子说了,先报官,一定要缉拿凶犯!”众人一声不响,还是王武师开口说道:“小谭,快去县衙报案!”苟一霸恶狠狠地说:“去县衙,顶个屁用!快去区联防局,要他们出兵抓,在各出境的关口设卡,全力搜捕。抓到李飙,不管死活,我都给五百块大洋的重赏!”
黑衣人李飙,当时并没有离开这仇恨之地,他隐蔽在一个偏僻的去处,暗中观察动静。见到王武师他们将尸首抬走,他也紧跟着尾随而来。李飙藏身于苟家大门外,见一个人出来,他一个箭步上前,把那个人拎了过来,并说道:“不要作声,听话,我就不伤你性命。”那人便是小谭,像淋了盆冷水,浑身发颤,小心翼翼地说道:“听!听!”李飙问道:“苟一霸可在内面?”小谭答道:“在,在堂屋议事。”李飙又问道:“是叫你去区联防局报案的吧?”小谭答道:“是的。”李飙说道:“你在这里等着,看我结果了苟一霸这个老东西,你再去报案。”小谭连声答道:“不敢!不敢!”李飙放开小谭,径自进去了。走到大厅,他大喝一声:“李某,不请自到。”接着说道:“众位兄弟,请你们散开!我今晚是专门找苟一霸和他儿子苟且生报仇雪恨而来的,与你们不相干。为了不让血溅到各位身上,让大家避一避!”众人不约而同地散开了,让出一片空地来。苟一霸已吓得魂不附体,整个身子像筛糠一样,脸色苍白,但嘴里还在嘟嘟噜噜地说:“跟我挡住!把他给我捆起来!”李飙说道:“丑话说在先,谁挡谁就是帮凶!谁挡道,就灭了谁!”有几个铁杆贴身,听了后,也不得不龟缩起来。此时,苟一霸只好跪在地上求饶,说道:“李爷,我错了。我儿子已被你灭了,算是报了仇吧。看在我家里还有一窝窝老小没有人照顾的份上,你就放过我这个不懂事的糟老头吧,我一定改邪归正,再也不干坏事了。”李飙厉声道:“晚了,你坏事干绝了!就是我答应,邻里乡亲、广大穷苦老百姓也不答应!今晚我是专门为天下穷人除害来的。”说罢,运用真气,在距苟一霸尚有一尺多远处,一掌劈下来,苟一霸当即一命呜呼。众人耳闻目睹,无不心惊胆落,毛骨悚然。李飙说道:“苟一霸、苟且生作恶多端,罪有应得,与众人及其家人无关。告辞了。”他一拱手,便转身出门,霍然消失了。目睹苟一霸父子毙命的人,议论纷纷,有的说:“苟一霸、苟且生不是李飙打死的。李飙的手离他那么远,他俩身上,外表又不见任何伤痕,怎么是打死的呢?明明是被李飙的威风给吓死的嘛!”又有人反驳道:“作为苟一霸,在灯光下,能看到李飙威风凛凛,神态逼人。那么苟且生在黑暗中连李飙的影子都见不着,怎能被他的威风所震慑致死?”对方答道:“人做了坏事,半夜都怕鬼敲门。他把李飙的父亲活活烧死了,家也毁了,弄得人家妻离子散。如今,仇人李飙突然找上门来了,又知道他早就有一身了不起的武功,还不闻风丧胆!”那人无言可对了。当然,也有人说,他父子是被李飙运用丹田真气集于掌上,通过传入内功心法,震破了对方的五脏六腑而致其毙命的。死,肯定是死了,其死因众说纷纭……
一连出了两条人命,就是不报官,官府也得亲临现场过问此事。区联防局了解情况后,当即出动全部人马,分赴各个要道、隘口、车站、船埠查询过往行人,并与下属治安分局联手,对旅社、茶庄、饭馆进行严格的搜捕。但均一无所获。
李飙报仇雪恨以后,心里平静了许多,一心只想早点寻见多年不见的妻子和尚未谋面的儿子。于是,他来到武玄寺,找到了太乙道长,并陈述了所发生事情。太乙道长素来就欢喜悟性高、勤奋好学、为人厚道的李飙。李飙武术起家,师从太乙道长,已有相当深厚的武学蕴底。为广纳众派之长,太乙又送他去峨眉高丘道长处深造,五年出师后,太乙见他年纪尚轻,又与武当眉白住持联络,从师三年。今日之事,罪在对方。惩恶扬善乃道家之真谛,无可非议。他热情地接待了李飙,留他多住些时日,说道:“等风声过后,你心情恢复了常态,再走不迟。”李飙道:“道长,恩师的心意,小辈已全然领悟,不胜感激。我在此落脚,一怕给寺院带来麻烦;二是思念妻子、儿子的心切,不宜久留。只请道长赠我一身道服,以蒙蔽官方的眼睛,这样,出境可能方便些。”道长听了,欣然许诺,说道:“这样也好,我就不挽留贤侄,望你一路多加小心,平安越境!”说罢,返回贮藏室,亲自为李飙找了一套道服,递给他,试了试,很合身。俨然是一副栩栩如生的道骨仙风之容颜,气度非凡。李飙穿好道服,整理了行装,向恩师作揖告别。道长亲自送至寺院门口。李飙说道:“请恩师留步,后会有期。”道长依依难舍,说道:“祝一路平安!一帆风顺!”
李飙因长期外出,本地人对他相貌并不熟悉,加上穿上了一身道服,就轻易地逃过了敌人的追捕,毫无阻拦地上了船。踏上了既是避难逃生,又是寻妻找子,更是同生死之交异性兄长再次聚会的征途,心里有不可名状的酸、甜、苦、辣的种种滋味。合上眼睛那宁死不屈年迈的父亲、疲于奔命的妹妹奇英、妹夫阿四、舐犊情深的妻子义珍和娇儿李皝及瘦骨嶙峋、孤苦伶仃的岳父岳母大人,还有那片废墟一齐浮现在眼帘,翻来覆去,无法入眠。这次,他同样在汉口港下船。下船后,在小摊贩处胡乱地吃点便食。向路人打听了去崇阳县的路径。他坐上了晚九点去宁城(宁城,即咸宁,乃旧称。)的火车,第二天清晨六点在宁城下了车。买了几个宁城的特色小吃——青豆面窝,又香又脆,加上有几分饥饿,觉得特别爽口。又买了几个,统在口袋里,待路上饿了充饥。吃下面窝,顿觉精神多了。向老百姓打听往崇阳县的路径,到了柏铺镇从右手插小路,上山下山后即达县境。因人生地不熟,又要翻山越岭,一路上,李飙倍加小心。有一点风吹草动,都十分警觉。山路,他愈加加紧了脚力,不到三个时辰就到了崇阳县十字镇。他顺便问了一位小朋友,知道了曾家大院的所在。从十字镇到曾家大院,常人要一个时辰开外,而李飙却不足半个时辰就到了。
此刻,曾少汕与吴清秀正各牵着一个小男孩在大门前的场坝里玩耍。吴清秀眼尖,说道:“前面来了个风尘仆仆的男士,莫不是李飙兄弟找来了!”话音刚落,李飙已到眼前,喊道:“哥哥!”曾少汕喜出望外,高兴地蹦了起来,慌忙不迭地接过了挽在李飙肩上的行李包,热情地说道:“飙贤弟,我们真是望眼欲穿,今天终于把你盼到了家,是个天大的喜事。”李飙打量了一下吴清秀,估摸着说道:“这位是嫂子吧?!”曾少汕笑着说道:“贤弟好眼力,她就是嫂子吴清秀。”李飙听后,慌忙跪下,说道:“请嫂子受小弟一拜。”吴清秀急忙将李飙扶起,说道:“飙弟,快起来,一家人,不必行这大礼,快进屋去。”曾少汕边走边说:“近两个月来,我接连给你写了四封信,两封寄武当,两封寄你岳丈家,想必你都错过了,没有收到。知道吧,弟媳义珍已来这里两个多月了,正毛焦火辣地在等你。看,这个就是你的尚未见面的宝贝儿子李皝。”吴清秀忙抱起李皝亲切地说道:“乖乖,快喊爸爸!这是你亲爸,快喊,快喊呀!”小皝迟疑地张望着李飙,默不作声。这时,黄义珍也来到了大厅,一眼就发现了李飙,快步跑来,还没有张口说话,眼泪就先淌下了。她边哭边说:“李皝,快喊爸爸呀!”小皝这才扭扭捏捏不好意思地小声喊道:“爸爸!”李飙哽咽着答道:“唉!”眼泪就滴落下来了。吴清秀顺手把李皝递给了他。李飙抱过李皝,并在他的小脸蛋上轻轻吻了一下。曾少汕说道:“团聚就好了。先安顿好,再慢慢细说吧!”这时,李飙才发现曾少汕也牵着个小孩,忙问道:“这是哥哥的相公吧!”曾少汕对儿子说道:“快喊叔叔!”那小孩放声喊道:“叔叔!”李飙破涕为笑,说道:“好乖,叫啥子名字呀?”小孩子答道:“我叫曾一典,是爸爸给起的名,好不好?”李飙答道:“好。好乖的小宝贝!今年几岁了?”一典答道:“三岁多了。”李飙想了一下,说道:“与李皝是同年,是老庚啊!”一典高兴地笑着说道:“爸爸、妈妈告诉我,我与李皝是两兄弟,我大几个月,我是哥哥,他是弟弟。我俩要永远相亲相爱。”李飙被孩子天真无瑕的诚挚感情激动着,眼圈儿又红润,好像在回答小孩,又好像是自言自语,说道:“是的。你们兄弟要永远相亲相爱!”这时,他们已来到客厅,曾少汕向李飙介绍:“这是我妈妈。”又对他妈说:“这是李飙弟弟,义珍的丈夫。”李飙忙跪下行礼,说道:“儿子李飙,拜见妈妈。”曾老太太起身扶起李飙,向他上下打量了一下,说道:“唔,好后生。相貌堂堂,身材魁梧。听说还有一身好功夫,是个难得的人才。”李飙羞愧地答道:“妈妈过誉了,小儿只不过一介武夫而已。”曾老太太笑着说道:“非经纬之才,哪能成得了武夫啊!”曾少汕说道:“妈,饭已好了,我们先去吃饭吧!”曾老太太说道:“李飙,既来之则安之。我们是一家人,有什么困难,只管说,不要客气,更不要见外。”李飙说道:“我一定听大哥、大嫂和妈妈的话,请您老人家放心。”
在餐桌上,曾少汕将赵勇、孙大虎、肖沧海、吴小凡、宋春晚、苗桂花,老汤叔等人向李飙一一作了介绍,彼此寒暄了一阵子。吴昊天撅着小嘴,气鼓鼓地说道:“大哥,还有我和髦牛,你就不跟李大哥哇了?”吴清秀笑着说道:“大人哇事(哇事,即讲话。)细伢崽(细伢崽,即小孩子。)听,哪还有你的份。”髦牛帮忙说:“哪样哇,大人是人,伢崽就不是人?应该一视同仁嘛!”宋春晚向髦牛鼓眼睛,说道:“你是么样对大伯哇嘎?细伢崽哇事要有礼貌!”髦牛唰的一下,脸红了,连忙把头低下。曾少汕笑着说道:“两位小伙计都哇的对。现在我来介绍。”他指着髦牛说道:“这位是赵勇二哥和春晚妹妹的大儿子,叫髦牛。这个三岁多的孩子是髦牛的妹妹,叫薄冰。”又指向吴昊天说:“他是清秀的弟弟,吴昊天。你莫看他年纪小,可他的辈分高,髦牛这一般般还要喊他小叔子哩。”这一下把大家都说笑了。曾少汕接着说道:“那个三岁多的小女孩,是大虎弟和桂花妹的女儿,叫孙蕾。”又指右侧那个三岁多的小孩子说:“这是肖沧海老弟和吴小帆妹妹的儿子,叫豪放。”最后,曾少汕说道:“这个,你知道的,叫一典。在小字辈里,除髦牛外,他数老大了。”李飙一时兴起,慷慨地说道:“我与少汕兄是异姓兄弟,情同手足。少汕兄的亲人,就是我李某的亲人。少汕兄的兄弟姐妹,就是我李某的兄弟姐妹。我提议,我们的下一辈,也要结同生死之交,同富贵共患难。大家看,么样?”在席的人无不称好。连小孩子们,都拍手称善。曾少汕道:“我们这一辈,我是老大、赵勇是老二、李飙是老三、孙大虎是老四、肖沧海是老幺。从今天起,你们几位就叫我大哥,再也不要称少爷了。”顿时,大伙拍起手来,同声喊道:“大哥!大嫂!”又一同起身,跪倒在曾老太太的跟前,同声说道:“妈妈在上,受儿子、儿媳们一拜!”曾老太太笑得合不拢嘴,乐呵呵地笑着说道:“儿子、媳妇们,都起来。今天是我家大团圆的好日子,大家要痛痛快快地喝几杯。”这时,髦牛大声地说道:“一典、薄冰、李皝、孙蕾、豪放,我们也是异性兄弟、姐妹,我们也来与奶奶、伯伯、叔叔、大妈、细妈们磕几个头。”于是,一个牵一个,走到曾老太太和曾少汕等人面前,一个磕了几个头,又回到桌边。大家都称赞髦牛、一典他们都非常懂事,通情达理,长大了一定是一班情投意合、义薄云天的兄弟姐妹。吴清秀站起来说道:“妈妈刚才说过,今天是我们全家大团圆的好日子。我提议,为妈妈的多福多寿,为全家的美满幸福,干杯!”“干杯!”“干杯!”大家不约而同地举杯庆祝。李飙站起来说道:“来,为我们大家有这样一位德高望重的慈母而干杯!”老太太慌忙站起来,说道:“为儿子李飙的回家,为我们这个大家庭的繁荣昌盛而干杯!”由于李飙的到来,晚餐一直在热烈的气氛中进行,老太太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特别显得心花怒放,故而多喝了一两口酒,自觉有点睡意,提前下席休息去了。
晚餐后,曾少汕急忙将李飙引进书斋。他多想与阔别三年有余的好兄弟对床夜雨、抵掌长谈啊!曾少汕说道:“老弟快坐,今夜我俩睡晚一点,好好地聊聊。”边对吴清秀说:“清秀,沏两碗好茶来。”吴清秀应道:“好的!”不一会她端来了两碗盖碗茶。揭开盖子,顿觉清香扑鼻。李飙说道:“哥,真好茶!”曾少汕道:“是本邑誉满全国的香茗,茶树的嫩芽,配伍桂花,又名茶桂香,经特殊的工艺刨制而成,有千余年的历史。在这穷乡僻壤的山沟沟里,能品尝到如此美味幽香的好茶,实在是一大幸事。”李飙道:“大哥是品茶专家啊!”曾少汕笑着说道:“专家不敢当。本邑名士,不少确实是品尝的行家里手,我在他们面前,只能甘拜下风。”他稍稍停了一下,认真地看了李飙几眼,说道:“贤弟,你这身打扮,从何而来?不是别有风情吧!”李飙骤然惨然地答道:“浮云蔽日,荡析离居,真乃祸从天降,苦不堪言啊!”曾少汕说道:“义珍已告诉了我们关于你家遭受祸端的一些情况,以后发生的事,就不得而知了。贤弟,不管怎么说,你有苦水,只管倒出来,为兄一定全力帮助你。”于是,李飙原原委委地将他在武当三年的学习心得、返家省亲所遭受的困境、如何复仇手刃苟氏父子、躲避官兵追捕、到武玄寺得到恩师太乙道长的鼎力相助才获脱险,一一向曾少汕作了陈述。每到浃髓沦肤之处,禁不住哽咽涕零。最后说道:“这身道袍,就是太乙道长赠给的,借以逃过了这一劫难。”曾少汕道:“原来贤弟经过了许多波折,才到达这里。”略加思忖后,继续说道:“对那种怙恶不悛,坏事干绝的人,应该发奸擿伏,严惩不贷。就是将他挫骨扬灰,碎尸万段,也不为过。贤弟不必忧虑,大仇既报,大事已了,应当舒心一点。令妹有人照顾,何况劲敌已除,我想不会有事的。以后定有相会之日。”李飙道:“大哥,我是朝廷钦犯,戴罪之身,此地不宜久留,还是早点离开为好,以免祸及曾兄。”曾少汕连忙说道:“这是哪里的话,贤弟,你何罪之有?惩恶扬善,乃正义之举。只是当今朝廷腐败,恶人当道,良莠不分,才有这个局面。”他停了停,赫然说道:“贤弟,为防备万一,这身道袍你权当避风伞,暂且不脱。本邑有两派道教,一为‘正一’,一为‘全真’。正一派道士为‘俗家道士’,亦称‘火居道士’,允许结婚育子,非斋期可用荤腥。全真派道士为‘出家道士’,即不结婚,发挽髺,不饮酒茹荤,穿圆领道服。境内正一派居多,同治年间就有蟠龙、昌兴、四贤等二十余观。现在除蟠龙、昌兴等几处观外,其余因连年兵荒马乱,尽皆自弃消失或移足别处。我三年前给老弟讲的那座庙宇,尚存完好,仅由我老实本分的叔叔在那里带家人侍奉烟火。你可携家眷去那里暂避风声。如果你觉得不适合,等过一阵子,我再为你另作安排,决不亏待贤弟。那里地理条件很好,依山傍水,道路宽敞,距县城不远。房舍去年又一次大维修,居住应该舒适。寺院的右侧,有一口百年古井,冬暖夏凉,清澈如镜,四季长流,人称‘圣井’。在那里可发挥贤弟专长,潜心培育我们的后裔,让他们从小就攻文习武,一定能造就一代人才。另外,按照三年前的设想,是收徒还是办班,可作个计划,徒弟或学员由我负责挑选或招收。此事,利国利民,也算是为振兴我中华尽一份责、出一份力吧!贤弟意下如何?”李飙恳切地答道:“哥哥,我俩身份地位不同,却成了好朋友,好兄弟,真不失为杵臼之交。哥哥的安排,弟弟一定听从。丹心竭力培养好我们的下一代。至于收徒或办班之事,我想安顿好后,熟悉下情况再定。您看行吗?”曾少汕笑着说道:“行。按照本邑的风俗习惯,道士要有法名,我想赐你个‘玄机’道号,可以吗?”李飙琢磨了一下,笑道:“此名甚好。蕴意深刻,我挺欢喜。”曾少汕嘱咐道:“你可与义珍磋商一下,如她有异议,就住在这里。如能定下来,我就给你们作好一切准备。我叔叔很和善友好,你们一定能和睦相处的。那里的土地多,都是请人耕种,工钱由我统一应付,作为我家对寺院供奉的‘功德钱’。叔叔他们只是种了些菜园子,管管寺院的收支账目。他正指望寺院里多几个人,热闹热闹呢!”李飙笑着说道:“哥,你就准备吧,义珍不会有异议的。”这时,吴清秀进来说道:“你兄弟俩长谈,已经深夜了,都还没有洗,弟弟长途跋涉也够累的了,还是早点休息吧!促膝谈心,以后多的是时间啊!”曾少汕说道:“那好吧,洗个澡,好好地睡上一觉。”黄义珍过来,把李飙引去了。
第二天,老太太又召集大伙认真研究了一下,赵勇等人都认为鉴于李飙的目前情况,适当地回避一下为好,到寺院是上策。孙大虎道:“干脆把几个小家伙现在就带去,边教他们识字,边训练武术基本功。”吴清秀说道:“现在就去,不太适合。一是他们几个还小,二是飙弟他们初来乍到,人地生疏,家也还冇安顿好,年后再说吧。”曾少汕说道:“开年后把小孩子都送上去,我们也得去个把两个人帮忙才行,孩子小他俩照顾不过来。”此事,大伙都默不作声,原因是都不想离开这个家,离开曾大哥。曾少汕自然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忙改口笑着说道:“这是明年的事,现在不议,到时看情况再哇,何况家里人手少,也离不开各位弟妹。当然,到那里,我们也是一家人,跟李飙弟一样,就是见面时间稍少一点。”他略加思考,接着说道:“赵勇老弟帮忙想想,看飙弟他们去,还需要带哪些东西,家里没有的就上街买。再就是从现在起,大家都叫李飙兄弟为玄机道长,李飙这个名字,从此便销声匿迹了。请大家记住,天机不可泄漏,能做到吗?”弟妹们同声答道:“请大哥放心!”曾少汕转问髦牛他们:“你们呢?”孩子们也齐声答道:“做得到!”吴清秀连忙赞道:“好懂事、好乖的孩子啊!”一典指李飙道:“妈妈,他是玄机道长叔叔!”一句话,逗得大伙都笑开了。
李飙对曾少汕说道:“大哥,我已经来了半个多月了,我想早点去寺院,在那里帮大叔做一些小事,把心定下来。”曾少汕说:“那也好。以后,我有空就过来看你。”他对赵勇说:“明日上午安排好酒席,为玄机道长他们饯行。”第二天上午早餐后,曾少汕准备亲自送他们到寺院,就在此时,蔡小二老远喊道:“曾少爷!曾少爷!”曾少汕应道:“是小二呀,这么慌慌张张地跑得满头大汗,有什么急事吗?”蔡小二慌慌张张地说道:“曾少爷,徐家湾的人要砸高常书、高尚书坟地的石马、石和尚,说是和尚显圣,夜间出去****别人的女人,石马显灵夜间出去吃人家的稻子。他们都聚在大个子徐大鹏家里,快乐仙他们要我来找你。”曾少汕对李飙说道:“这里面一定有文章,肯定是有人利用迷信活动来搞坏事。今年大旱,处处收成欠佳,经坏人这一蹂躏,那还了得,今年农民兄弟的日子还怎么过呀!”蔡小二焦急地说道:“曾少爷,大伙正在迫不及待地等着您拿主意哩!”于是曾少汕对玄机说:“弟弟,实在对不起,半路里杀出个程咬金,我不得不去看看。只好叫嫂子和赵勇、大虎兄弟送你们去。”吴清秀笑着说道:“你就放心吧,我们办事,保险让你称心满意。”又对玄机说道:“他呀,就是七古八杂的事多,整天不是这个喊就是哪个叫,你在家这段时间,见他几时有空闲着?好,我们走吧!”玄机一家同吴清秀等人去了奚水河畔的谢恩寺,曾少汕跟着蔡小二往徐家湾去了。
是夜,历经百般磨难的玄机,如今家人团聚,又获得安身之所,新情旧境,萦绕脑际,久久不能入眠。骤然,翻身起床,明灯危坐,奋笔疾书。待见万千思绪奔驰于笔端:
昨上峨眉寻芳草,
今宵故园血与灰。
世间何处公道在?
逼我拔刀向紫衣!
人妖病魔偏向我,
冥冥之中得救星。
九州难觅立足地,
留须更姓遁空门!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