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婆家就在屋背山的山脚下,四间破烂不堪的茅草房。据说,这房子是谌锷琅的爸爸手里的牛栏。老婆婆的丈夫去世不久,她的独生子刚满三岁,就掉到塘里淹死了。相继亡夫丧子,不久她的眼睛也就哭瞎了。此后,谌锷琅借口老婆婆命中带克,是个不祥的女人,住在正屋对谌家会带来不吉利,便强迫他嫂子带着童养媳苗桂花,搬进了这几间曾经关过牛的偏舍。这屋子现在更是千疮百孔、破烂不堪了。歹心独开了房门的锁,桂花进门就喊“妈”,可是怎么也喊不答应,她已经含恨九泉了。桂花晕倒在地,哭得死去活来,肝肠寸断。此时,歹心独偷偷地溜跑了。孙大虎费了多大的劲,才把桂花慢慢地扶起来。曾少汕、赵勇也赶过来了。老人突然猝死,让人颇感意外。自杀却无痕迹,他杀也找不出证据。对这个无头案,百思不得其解。曾少汕对孙大虎等说:“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也就不要再多想了。你俩留下来,把婆婆的丧事办了,一同回来。要注意紧口慎言啊!”又对赵勇说:“还得麻烦你留下,帮忙处理一下婆婆的丧事。坐个夜,唱唱夜歌,接几席客,热热闹闹的把老婆婆送上山去,入土为安。钱该花的只管花,由你统一开支。银子不够,就回去拿。”赵勇道:“带的银子花不完,少爷放心,我们一定把事办好。”曾少汕转身劝慰了苗桂花几句,桂花与大虎感激不尽,连声道谢。曾少汕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还谢什么,事情办完了,你们早点回来!”曾少汕抬头看了看天色,说道:“太阳要落土了,家里还有一大砣事,我得先走了。”大虎和赵勇送曾少汕上了大路才回来。
苗桂花的号啕痛哭,左邻右舍,闻讯而至。一传十,十传百,一下子传遍了整个金塘磅。不到一顿饭的工夫,屋内屋外,挤得水泄不通,男女老少都有。老婆婆死得很蹊跷,除了满脸青紫、两眼鼓得大大的和嘴角边挂着一条长长带血丝的唾液外,浑身并无殴打的伤痕。床上两床被子,一床叠成长条形,整整齐齐地放在靠墙的里边,另一床却胡乱地堆成一团,靠近死者的头边。老婆婆直挺挺地躺在床中间。对她的死因,大家都很茫然。快乐仙走近床前,踌躇片刻,伸手拉开那床堆成一团的被子,翻来覆去地看,禁不住大吃一惊,放声道:“到底还是露了马脚,问题就出在这里!”他指着被子的那块湿处,斩钉截铁地说:“老婆婆是用被子给闷死的,口水湿透了被子!”人们恍然大悟,不约而同地齐声骂道:“这****的,真歹毒!”又是那位胖大嫂凑拢来问快乐仙:“那是谁呀?”快乐仙苦笑道:“除了那个野杂种,还有谁会下这毒手?”胖大嫂骤然明白了,连声说道:“那是,那是,门是他锁的,只有他有钥匙,不是他是谁?”老太婆的惨死,叫人触目惊心。人们一个个抖簌簌地落下了同情、愤慨、仇恨的泪水。这时,穷人们的苦水倒在一起,就成了浩瀚无际的苦海;穷人们心底仇恨的火焰汇集在一起,就成了燎原之势的烧天怒火。蓦地,一个粗犷铿锵有力的声音喝道:“这个良心被狗吃了的坏蛋,竟敢做出如此伤天害理的事来!好,他做得出初一,我们也就做得出十五。大家一起找谌锷琅评理去!”这声音,恰似春天的炸雷,打破了这乌云压顶的沉闷,震撼着摇曳着这寒屋茅舍。义愤填膺的人们,从心灵深处爆发出一股无穷无尽的威力,不约而同地放声大嚷,振臂高呼:“跟谌锷琅评理去!”喊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那发出粗犷声音的高大壮实的青年,把手一挥,大喝一声:“走!”人们像潮水般地涌到了通向谌锷琅家的那条宽敞的沙子路上。
就在这时,准备安排婆婆后事的赵勇与孙大虎,知道群情激怒,要出事了,就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拦住了当头的壮汉。孙大虎忙道:“振兴老弟,请慢走。不要性急,到这边来,我们合计一下再哇!”谌振兴与孙大虎同蔡小二一样,都是推心置腹,亲如兄弟,情同手脚,一诺千金的生死之交。振兴下了路旁已经割了稻子的干田里,来到了赵勇、孙大虎的身边,忙说道:“大虎哥,你被他们折磨苦了!昨日,我到姑妈家去了,表弟生了病,爸要我去看看,今天下午才回来。你出事,我不在家,要不然,我要与谌锷琅闹个天翻地覆,拼个你死我活。”大虎说:“你表弟好了吗?”振兴说:“感冒、发烧,吃了点药片,烧就退了。”大虎接下来说:“我们的事,已经过去了。我家曾少爷亲自出马,给了谌锷琅几个银元宝,把桂花姐赎出来了。少爷临走时又给我们把了些银两安葬老娘后,我俩就一同回少爷家里。”振兴说:“那好哇,恭喜你和嫂子。”接着又说:“谌锷琅把桂花的婆婆害死了,我正要带众人同他评评理,讨个公道!”这时,赵勇插嘴说:“振兴老弟,办事不能鲁莽,说他害死婆婆,没有当场抓到,又没有人看见,他不承认,你怎么办?他还要反咬你一口,说你诬陷好人,图谋不轨。带领刁民,私闯民宅。告官,他有钱有势,你是他的对手?硬拼,他有人有枪,你打得赢他?”振兴说:“那样么办?穷人就甘受他欺侮?任他宰割?”赵勇说:“那倒不是。要扳倒他,现在不成,得等时机,以后,明的不行,就来暗的!”大虎也劝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还是等等吧!现在我们回去,一起把婆婆的后事处理好,热热闹闹的把她老人家送上山。这对谌锷琅也是个示威,是个警告。”谌振兴沉思了片刻,说道:“那好吧,就这样办!”他向众人招招手,说道:“先把老婆婆的后事办了再哇。大家帮帮忙吧!”人们又回到了桂花的住处,劝桂花不要哭了,一起把婆婆的丧事办好。赵勇说:“我家少爷吩咐,给婆婆办丧事的钱,我们拿。用多少算多少,要把丧事办得热热闹闹的。”众人齐声说:“好,难为了曾家少爷,积了德!”赵勇说:“做两套孝服,买百来个孝褡布。另外,制寿衣、购棺材、设灵堂、找坵夫、请道士、唱夜歌、办厨、置席、入棺、放鞭炮以及找墓地、看日子等等都得有人打点。”快乐仙摇摇头,慢吞吞地说:“日子嘛,我已看了皇历,明天、后天都是黄道吉日,迎亲送葬的好日子。”赵勇说:“那好,就定明天。今晚入棺、坐夜。大家说好不好?”众人齐声应诺:“好!”孙大虎接着说道:“赵勇哥对这里不太熟悉,具体的事由振兴、快乐仙老脚、道士神跳、桂花和我来办。”众人说:“好,你们怎么哇,我们就怎么做。”赵勇说:“就这样定,时间不早了,你们几个赶快商量一下,把事情吩咐下去,落实好。”边说边从怀里掏出了一包银两,交给了谌振兴他们,说道:“带着银两,办事方便些。购棺材、买猪肉,稍贵一点不要紧,都得当面把钱结清。”振兴说:“请大哥放心,我们一定把事办好。”他们商量了一下,各自找帮手,各忙各的去了。
大伙捧柴火焰高。不到一顿饭的工夫,该办的事都办妥了。老太婆经桂花等人给她沐浴更衣,上七下八,外面还套了一身新做的寿衣。锃光瓦亮的油漆棺材,又大方,又漂亮。老太婆安详地躺在棺木内。快乐仙设置的灵堂,既节省,又美观。中间一个端端正正的大黑“奠”字,桌子上陈放着书有“故考妣余氏谌老太婆灵位”的木牌子,上面横搭了一条白布巾。两旁有一副贴在竹架子上的白纸黑字隶书挽联:
上联:豪富自有偏财道
下联:穷困焉无正理由
这实在是一副叫人寻味、发人深省的好对子。众人见了,无不拍手称快。连一字不识的人听了,也齐声道好。
掌灯时分,人称道士神跳的登场了。他四十来岁,头戴黄表纸做的船形和尚帽,帽儿前后还褡了一块能摆动的纸片。身着一件陈旧的短袖印花齐小腿的自制道袍。道袍的前后心,描了个大黑“佛”字。手里拿了一块杂木“令牌”,将其在桌子上一拍,开始动作起来。手里擎着一杆用白棉纸系着的旗幡子,沿着棺木走了一大圈,算是打开道场。紧接着就手舞足蹈,口中念念有词,在灵位前打起转转来。时不时用力拍一下令牌,大喝一声,嘴里的唾沫喷得多远,两眼向上一翻,舌头一伸,做了个怪相,又是念念有词,手舞足蹈起来。人们渐渐向他围拢。都仔细听,想听出点名堂来。这时,道士神跳拿过盛满水的碗,喝了一大口“佛水”,噙在嘴里。一边走圈圈,一边将“佛水”,从嘴里渐渐地喷出去,把围观的人溅了个满脸满身。于是,人们被迫得倒退三步,场子又扩大了。他又是口中念念有词,手舞足蹈起来。就这样,他反反复复的忙个不停,弄得人气喘吁吁的,额头上都沁出汗珠子。最后,他将“令牌”使劲往案桌上一拍,朗声念道:“东边不亮,西边亮;黑了北方,有南方。”又大喝一声:“嘿!白天不亮,晚上亮;黑了阳间,有阴间!”说罢,站立着,双手合十,边鞠躬,边祈祷:“恭请西天佛祖、太上老君、齐天大圣、哪吒菩萨高抬贵手,指点亡灵渡过奈河桥,越过刀山、火海,让她与夫君、儿子团圆,共享天伦之乐!”接下来吩咐说:“请给神仙、亡灵送行,点烛、燃香、烧钱、鸣炮!”他向司仪倌示意照办,嘴里边念道:“阿弥陀佛!”就这样,这场道事,算圆满结束了。最后几句,人们还是听清楚了。道士神跳阐明了当今世界,阳间不如阴间、人世不如鬼世的简单道理,又一次激起了大伙对死者的同情与怀念,对恶人的愤慨与仇视。对腐败满清政权的痛恨与抗争的激情,人们怒火中烧、心潮澎湃。正在这时,蔡小二大声吆喝:“请各位入席啰!”
这边,谌锷琅端着水烟袋,在卧室的龙凤椅上休息。抽着烟,蓄意喷出满口的烟雾,看着青烟在空间盘旋、缭绕,悠然自得,其乐融融。突然,门被叩了两下。他知道是谁,忙说道:“进来。”来人是歹心独:“老爷,宵夜啦!”“是么子?”谌锷琅问道。歹心独说:“是太太吩咐的,特地给老爷做的清炖老母鸡,还有一碟小白菜、干鱼儿和一小碗饭。”歹心独把饭菜摆好后,贴在谌锷琅耳边说:“老东西一命呜呼啦!”谌锷琅说:“怎么弄的?”歹心独说:“用被子闷死的。”谌锷琅说:“真的死了?”歹心独说:“放心吧,老爷!现在正在跳神哩!”谌锷琅问:“没有露一点蛛丝马迹吧!”歹心独说:“没有、没有。万无一失、滴水不漏!”谌锷琅笑道:“好,不愧为我谌某的亲信,名师高徒。有赏!”忙从抽屉里拿出一包碎银给歹心独,并说道:“好好干,跟着我,老爷不会亏待你。”说着,做了一个手势,示意要他拢来一点,贴在他耳边说:“还有那老不死的。知道吗?”歹心独说:“老爷,法子我早就想好了。我要他的崽,哑巴吃黄连,有苦没法哇。这事老爷只管放心!”谌锷琅眉开眼笑地说:“我知道你有能耐,鬼点子多,忠心耿耿,有么子不放心。依我看,今夜就是个大好时机,你说呢?”歹心独顿时受宠若惊,立马说道:“哎唷,真是不谋而合。老爷,我也是这么思忖的。”谌锷琅笑道:“那好,去吧!千万不能留尾巴。”歹心独连连应声:“是、是!”他正转身,谌锷琅叫住他,说:“此事只许你一人去了结,人多了,动静大,怕漏风声。成功了,有你的好处。”歹心独说:“多谢老爷!多谢老爷!”谌锷琅叮嘱道:“令丁富他们加强戒备,带上家伙,务必严阵以待。”歹心独说:“是,老爷,我这就去通知。”谌锷琅露出了阴毒狡黠的皮笑肉不笑的面孔。接着,啃了一只鸡腿,喝了两口汤,就搁了碗。拿起水烟袋,边吸着烟,边半卧在躺椅上,神情不安地等待着……
这边,当晚约莫二十来席。饭后,坐夜就开始了。棺木和灵堂,就设在桂花门前那块空地上。空地四周,老太婆年轻时植满了树,现已成林,都足有一抱粗,恰好将空地围成了一个宽大的场地。人们伴着四周的树坐着。靠近灵台,坐了三位歌手。歌手们都是当地的土才士,不但歌喉响亮,而且天资敏捷,信口便来。他们唱出了死者的身世与艰辛;唱出了对好人的赞美与对坏人的憎恨;唱出了世道的不公与时局的败坏;唱出了社会的黑暗与穷人的渴望。这个唱上一首,那个接下一首。三人轮唱,不间断,不重复。他们唱完了上句,就能接上下句,唱罢了这一首,就能想出那一首。他们唱得慢条斯理、有抑扬顿挫;有平仄、有韵律;胸有成竹、不慌不忙。只是在疲困的时候,声音稍为低沉了一点。但是,喝口茶,吸口烟,清清嗓子,声音又响亮了,劲头又起来了。为了悼念死者,他们竭尽全力,不辞劳苦。众人听得津津有味,着神了,入迷了,一声不响地、聚精会神地倾听着。有的时不时地发出感叹之声,有的竟然淌下泪水来。
这时,快乐仙顺手记下了几首,传给他周围的几个青年后生看:
其一
荣华富贵收瓮中,
一夜变迁百事空。
夫君无情独自去,
娇儿夭折痛断肠。
其二
泪眼干涸双目盲,
华屋变成破草棚。
弱肉强食处处是,
腥风血雨不胜防。
其三
劫光财产再抢人,
争夺媳妇冤案生。
婆婆抗争终至死,
元宝救出两条命。
其四
世间好人总居多,
赤手空拳战人妖。
一身正气谁不敬,
为民抗争万民歌!
大家看了,无不称快。一位好的歌手,善解民意,体贴民情,为百姓倾吐衷肠,给群众排忧解愁,可起到振奋民志、救人于水火的作用。
天,渐渐亮了。主事先生快乐仙,放了一挂鞭炮,并吩咐说:“大家先回家歇息个把时辰,明早开完席,就送老人上山。”于是,大伙陆陆续续地离开了。灵堂内,亮着灯光,只剩下苗桂花、孙大虎和赵勇三人。桂花对大虎、赵勇说:“你两个劳累了一整天,那侧屋里我搭了个铺,你们去躺一会吧!”大虎说:“还是勇哥去吧,我给桂花做个伴。”赵勇只好独个儿去了。
就在这时,有位小青年噔噔噔地跑来了。累得上气接不上下气,气喘吁吁地说:“大、大、大虎哥,振兴哥家出事了,他、他爸倒在茅坑里淹死了,振兴哥拿起刀,要去杀那谌锷琅,他说他爸是谌锷琅害死的!大家扯、扯也扯不住,你、你快去吧!”孙大虎、赵勇闻讯后,风驰电掣般地飞奔而去。一眼就看见谌振兴手里紧握着一把锋利的大砍刀,正在拼命地挣扎众人的束缚,并高声叫嚷:“老子要同这恶狼拼了!”“拼个你死我活!”“拼个同归于尽!”“我的爸爸死得好惨呵!”禁不住放声痛哭起来,哭倒在地。赵勇上前一步,边扶起谌振兴边说道:“振兴弟,振兴弟!冷静点、冷静点!你哇哇情况,我们先商量一下。”大虎也劝说:“越是大事,越要冷静。要想好对策,绝不能鲁莽行事!”谌振兴渐渐地镇静下来,一边抽泣,一边把孙大虎他们请到屋里。老头子躺在堂屋里放在地上的门板上,身上还沾有不少粪便,尸体尚未完全僵硬。屋内的人愈来愈多,光线显得很暗淡。赵勇吩咐点个灯,他提着灯,仔细寻找死者头部、颈部及胸背部,都未发现受伤的痕迹。人好好的,怎么会掉进粪坑被淹死呢?人们百思不得其解!赵勇转身问蹲在他身后振兴的小弟弟:“昨夜有没有人到你家里来过?”小弟弟边抽泣边摇头。振兴的妹妹边哭边说:“我爸要我和弟弟先睡,他说他还坐一会,看哥回不回来,好关门。以后,我和弟弟上床就睡着了,直到早晨哥回来到处喊爸,我们才醒。”振兴接过去说:“我们跟别人无冤无仇。害爸的事,一定是谌锷琅干的。平时他就看不惯我爸,说爸好管闲事。昨日当那多人面,又与他顶撞,让他下不来台。他记恨在心,设计害死我爸。不是他干的还有哪个?”赵勇说:“那不错,他在敲山震虎,杀鸡给猴看。这种杀一儆百的做法,是为他以后干坏事,打平场子,免得有人碍手碍脚。用心狠毒呵!”大虎说:“这是摆在癞子头上的虱子,明明是他所为,却又拿他没有办法。”赵勇说:“要认定他,找他扯皮,非得有确切的证据不可。做到荞麦田里捉乌龟,十拿九稳。”接着说道:“振兴呀,我劝你一句。打蛇要打七寸,不是的话,要反受其害哟。你这样贸然行事,找他拼命?他人多势大,能有你占的便宜?轻则他要告你持刀擅闯民宅,抓你问罪。重则有性命之虞!”一位年轻小伙子插话道:“今天大早,我看见谌家家丁,一个个都掖着枪,到处来回巡查。大门口有四个家丁握枪拿刀把守。”大虎说:“这就对了,他戒备森严,就说明他做贼心虚。看来,他早就做好了准备,我们就这样冒冒失失的去找他,恐怕要吃大亏。”这会儿,快乐仙、道士神跳也赶来了。他们已经知道了是怎么回事。快乐仙对振兴说:“你爸是个正派人,他是打抱不平而遭到毒手的。他是条英雄好汉,老百姓都会记得他的。这笔账,我们记在心里。这个仇,现在还不能报,好汉不吃眼前亏嘛!总有一天,伤天害理、缺德事做多了的人,是冇得好结果的。”道士神跳也劝说道:“谌锷琅尽做坏事,孔子曰,获罪于天,无所祷也。一定会遭到报应的。孩子,别着急,睁开眼,等着瞧吧!”经过众人的反复劝慰,谌振兴的情绪有了好转。赵勇道:“我这里还有曾少爷留下的一点钱,你拿去帮忖着点,让老人早点入土为安。”振兴说:“我不要,怎能平白无故地花曾少爷的钱哩!”大虎也说:“不打紧,曾少爷是什么样的人,我们都清楚,你只管用,我可担这个保。”快乐仙、神跳等人,都帮着说,劝他把钱收下,办理老人的后事。日后有了路子,再来还曾少爷的人情,再来感谢他。七劝八劝,谌振兴总算将钱收下,并说道:“还得有劳乡亲们,费费心、帮帮忙。”赵勇说:“先买寿材,将大伯入棺。上午把那边的事办结束,下午来这里作准备。先是选块墓地,晚上给大伯坐个夜。还是原班人马。后天下午热热闹闹地把大伯送上山。明天早餐,大家都过那边吃。中餐和晚餐以及后天早餐,就在这里开席。”大伙儿一致同意。赵勇接着说:“我、快乐、神跳大哥,就留在这边帮振兴的忙。大虎、桂花、小二等人回去打点那边的事。”赵勇又对大虎说:“找个小孩给曾少爷放个信,说振兴的父亲也去世了,要帮忙,后天昼边吱昼边吱:中午,土语。回来。”大虎转身找人送信去了。
清晨就开了席。给老太婆送行的约莫百余人。鸣鞭放炮的人,走在最前头。孙大虎身穿孝服、头披白孝布、腰缠草绳、手执灵位。身着孝装的苗桂花,紧跟在后。苗桂花边走边哭、泪流满面、叫人见了无不心寒。随后是老太婆的棺木、棺木上面那副白纸黑字的挽联特别醒目,路人见了触景生情、浮想联翩,无不称善。再后面是吹唢呐、敲锣、打鼓的乐队。那音调、节奏把人们的思维带进了沉闷、忧伤、悽惨的生离死别的境地。沁人心脾、催人泪下。勾起穷人们对苦难的记忆、扇燃心底对恶势力仇恨的火焰!老人被安葬在金塘磅老坟山山腰,脸朝着谌锷琅的房舍。她那双永不瞑目的眼,总是愤怒地监视着谌锷琅的一举一动,令他胆战心惊,惶惶不可终日。人们在哭泣声中、鞭炮声中同老人告别。老人那激浊扬清、疾恶如仇、不畏**、敢于抗争的形象和铿锵有力的怒吼声,不停地在这些穷苦人们的脑海里、耳际边盘旋、荡漾!激起人们心潮澎湃,久久不能平息!
晌午时分,曾少汕同那送信的小孩来到了金塘磅。他劝慰谌振兴说道:“你老爸的事,我全知道了。你千万要节哀,不要弄坏了身子骨。”便和谌振兴一同来到灵前,焚香作揖、点烛鸣炮,以示悼念。曾少汕抬起头,看见灵堂上的那副挽联,便朗声读道:
歹徒作恶人人恨
仁君仗义个个恋
读罢,连声赞曰:“一语破的,绝妙佳作。”问道:“谁写的?”快乐仙答道:“鄙人拙作。”曾少汕转身对谌振兴说:“振兴弟,你爸是位有骨气的老人,一身正气,刚正不阿,泾渭分明。他舍生取义,锄强扶弱的壮举,博得邻里乡亲如此敬重、爱戴,真乃冰壶玉尺、纤尘弗污、流芳千古!怨只怨这个不平等的人吃人的社会,这个肮脏混浊的鬼世界。总有一天,世道是要变的,天是要亮的。你要化悲痛为力量,要振作精神。草菅人命,荼毒生灵,无恶不作的人,毕竟是要遭报应的。”说罢,从怀里掏出一包银两,交给振兴,说道:“小意思,拿着吧!”谌振兴道:“赵勇哥已经给了,我不能再要了。”曾少汕道:“赵勇给的是为老人办葬礼用的,我给的是你们的生活费和弟妹的学费,收下吧!以后遇到什么难处,可随时来找我,不用客气。”谌振兴只好收下了银两,请曾少汕待开了席再走。曾少汕将带来的一篮子鞭炮、香纸、蜡烛交给了谌振兴,又对赵勇、孙大虎道:“你俩将两位老人的后事办妥后,带桂花回来,我就不送二位老人了,你们帮忙代劳吧!”又对谌振兴道:“时候不早了,我家里还有点急事,得早点回去,进餐就免了。望你节哀,把弟妹好生带好,顺利度过眼前困境!”谌振兴含着深情的泪水,怀着感激的目光,久久地凝视着前方,直至曾少汕的背影消失!对曾少汕惜老怜贫、匡扶正义之举,当时有首民谣,广为流传:
昔日有个及时雨,
时下有位曾名扬曾名扬即曾少汕的乳名。。
宋江立功期招安,
名扬只为民着想。
曾少汕急于赶回家,有何要事,请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