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张斌
朋友从广州来到苏州找工作,为了一个漂亮的借口:“苏州与故乡(故乡远在武陵群山中端)处在同一纬度上,从地理意义上说,我没有流浪。”我一时找不出话语来反驳,因为,一个游子永远无法拒绝故乡。
朋友的话很多,大多与故乡有关。他那唠唠叨叨拉家常式的话语常使我产生幻觉:一个离家几十年的老人,在向我打听有关故乡的事情。话多为反问,常常让我无话可言。这让我想起了王维的《杂涛》:“君从故乡来,应知故乡事。来日绮窗前,寒梅着花未?”以“本空”为世界观,以自然适宜为人生哲学的王维,即使在故乡这样宏大的叙事上,也显示出了超拔于清净与广大的从容恬淡。
其实,朋友并不要我回答。因为,每一个远离故乡的人,需要的是一种心理的呼应、一种情感的融合、一次思想的回归。
晚上,朋友点名要到一家叫“湘味餐馆”的饭馆吃饭,他说,那里有故乡的味道。进去时,我一再强调,今晚,不谈故乡。
没想到,三杯两盏淡酒下肚后,我们不约而同地就谈到了家,谈到了父母,谈到了故乡。朋友突然问我,春节回不回家。我不假思索地回答,不回。我找了很多理由:比如腊月二十六才放假,路上得花四天多的时间;比如春运车费太贵车票太紧;比如上班时间早,在家待不了几天……朋友打断了我,一脸的苦笑。
他痴痴地盯着手中转动的酒杯,壁灯柔和的红光映在他的脸上,若隐若现。旁边,有几个和我们年龄相仿的年轻人,正在谈论买车票回家的事情,抱怨票难买,家难回。朋友端起酒杯,对我说,这里面有家的影子,然后一饮而尽。
我知道,朋友要醉了。朋友说:“我没醉。你算算,这辈子我们还能和父母见几回?”我顿时紧张起来,我不敢想。
有人说,家就是有个人点着灯在等你。
娘说,家就是屋顶的炊烟。
从最初屋顶缥缈的炊烟,到日思夜盼的家信,到只能在璀璨的夜灯下遥想,我对家的概念变得逐渐抽象起来,以至于现在我找不出一句完整的语言来阐释家的内涵。种种迹象表明,我离故乡渐远,离家渐远,离爹娘渐远。
朋友说:“你算算,爹娘现在50多岁,假若他们能活到一百岁,我们保证一年能回去一次,还能够见几回面?倘若有事耽搁,两年或者更长时间才回去的话……”我打断朋友的话端起酒杯猛一仰头,剧烈的辣味刺激着全身每一根血管,久久不能释怀。
第二天,朋友回去了,他已经有两年没有回家了。
我仍然没有回去。我说我要在朋友返回之前算完那道算术题:这辈子,我还能见爹娘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