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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深渊行者

听着两人的声音逐渐消失,莎夏招牌式的温和笑容也从脸上淡了下去。

和那些由普通人任职的咨询师不同,经历过很多事情、还当过冒险者的莎夏总能很敏锐的捕捉到那些在她管理下的冒险者的情绪变化。而刚刚那位看上去成熟而美丽的女子——维姬·怀特——在她那双透露出沉静平和气息的眼眸里,却掩藏着一丝压制不住的迷茫之色。

而莎夏知道那丝迷茫的由来。

三年前,维姬还不是“深渊行者”小队的队长,但那个时候却是这支精钢级队伍最强大的时候。这支包括维姬在内的十一人队伍,全部由精钢级冒险者组成,当时的他们是莱茵分会最强大的队伍。

这支队伍的成员除了有着“巨熊”之称的加勒姆年龄偏大外,其他人都只有二、三十来岁。他们潜力出众,甚至还有三人拥有施法者的天赋,而维姬就是其中一人。原本这支被杰洛克会长看好的队伍,极有可能成为协会第七支由普通冒险者组成的白银级队伍,但一场突发的惨剧却彻底埋葬了这支队伍的未来。

冒险者正如其名,就是在死亡线上游走的人,稍有不慎就会坠入地狱深渊,再强大的冒险者也终日笼罩在这种如诅咒般的死亡阴影之下,没有人能例外。只不过,天启者强大而神秘的光辉,掩盖了大量普通冒险者死于非命的黑暗现状。

那一天,强如“深渊行者”小队也遭遇到了所谓的“死亡任务”。

莱茵城的附近突然出现了恶魔的仆从军,数个村落被这些低位恶魔攻破,导致了大量的伤亡。莱茵城主得到消息后立刻派遣城内的骑士团对恶魔仆从军进行围剿,同时这位谨慎的老人也向莱茵分会求助,发布了高额的悬赏任务,希望得到冒险者的支援。

虽然莱茵分会并没有因为对手只是恶魔仆从军而大意,但最终对于这个任务的难度估计还是出现了偏差。当时,分会觉得精钢级的冒险者就足以胜任了,这和那时的莱茵分会没有白银级的队伍无关,他们认为即使会有更高级的恶魔出现,但精钢级的冒险者应该有自保的能力。

于是,“深渊行者”在内的六只精钢级冒险者队伍,在莱茵城神权骑士团出击后也迅速出动,他们兵分两路对恶魔仆从军进行围剿。面对这些低位的恶魔,战力非凡的冒险者和骑士们战果辉煌,他们很快就将仆从军赶回到了它们出现的地方——玛诺洛斯废墟。

但是,在踏入那片五十多年前因恶魔的魔法而毁灭的小镇后,灾厄降临了。

真正的恶魔出现了,并且是属于精通混乱魔法的高位恶魔。这个不知从何而来的恶魔轻而易举的击溃了冒险者与骑士团的联军,它的邪恶魔法几乎在一瞬间就夺去了大多数人的生命。那一天活着回到莱茵分会的人,仅仅只有几人。而深渊行者小队,也和其他队伍一样,几乎全灭。维姬和加勒姆是这支队伍仅有的生还者。

高位恶魔最终被苍蓝星钻级队伍——千隼——所消灭。对于玛诺洛斯废墟,他们却给出“无法净化的邪恶之地”的评价,他们劝诫白银级以下的冒险者不要试图进入这片废墟,但对于恶魔出现的原因,他们也没有答案。直到现在,这片废墟依然是莱茵分会冒险者们的禁地。

这一场灾难成为了莱茵分会无法愈合的伤口。高级冒险者们几乎损失殆尽,分会的实力和影响力也因此一落千丈。那一段时间里,有很多人选择了退出冒险者协会。不仅是低级的冒险者,甚至还有那几个活着回来的精钢级冒险者。

但有两人是例外,那就是维姬和加勒姆两人。在那场灾难之后,维姬成为了队长,她准备和加勒姆一起,将他们的队伍继续经营下去。

让她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莎夏并不清楚。但莎夏能明白,这个队伍对她来说,必然有着非凡的意义,让她有足够的勇气来面对这场无法忘怀,而又挥之不去的灾厄之影。

但是,曾经名气响亮的深渊行者小队,如今却变成了受人避讳的厄运之队。在那场灾难之后,“深渊行者”这个名字被很多冒险者视为不详之名。对于常年与死亡打交道的人来说,这个名字的寓意实在是太过赤=裸。当年深渊行者足够强大的时候可以让人忽视这个问题,但对于经历了死亡任务之后的“深渊行者”小队来说,这个名字却委实不是什么好彩头。

另一方面,维姬对于队伍名字的过分执着和挑人时的苛严标准,也起到了消极的作用。时至今日,深渊行者小队虽然终于由两人变成了四人,但等级却由精钢级降低至了黑铁级。往日的光辉,似乎已经没有了挽回的可能。

但是这并不能责怪维姬,她为了这个队伍,为了队友的家属已经付出了很多。

正因为她想努力重现队伍曾经的辉煌,才会用苛严的标准来选择想加入的冒险者。而为了让那些袍泽的灵魂能够安眠,维姬一直在暗地里用自己的积蓄帮助着这些失去儿子、丈夫和父亲的家庭。这件事情,作为深渊行者小队现任顾问的莎夏,是知道的。

在加入深渊行者小队后,她为自己积攒了一笔钱,准备作为去魔法学院进修的学费。这是莎夏从其他咨询师那里得知的。但直到现在也没有听到维姬本人说起要去研究魔法的事情。很有可能,这笔钱已经被她花掉了,花在了那些承受着丧亲之痛的家庭身上。

对于经历了三年前灾变的冒险者的家庭,莱茵分会给出了一笔补偿。但那笔补偿仅够三口之家日常的开支而已,想要用这笔钱来学习武技或者魔法知识,却还远远不够。也就是说,那笔补偿想要完全改变一个家庭的经济状况是不可能的。而莎夏这里,对于那些受到特别关注的家庭的一些消息却表明,他们得到了额外的资金支持。目前的这些家庭的状况都还不错,至于资金的来源,极有可能来自深渊行者小队仅存的两位精钢级冒险者。

为此,维姬连改变自己命运的唯一机会都放弃了。

维姬如今的处境很艰难。在队伍的等级降低之后,她们能接的任务也受到了限制,而作为队长的维姬对于队员的安危更是看的很重,她在选择任务时,总是会选择出现变故的可能性很低的任务,但这通常也是报酬很低的任务。

如今的维姬甚至卖掉了在莱茵城的房子,转而在廉价的酒馆租房住。虽然以她的能力来说,安全不是什么大问题,但这对于一个曾经受人瞩目的强者来说,是难以接受的。

虽然维姬还在坚持着,但对于这支队伍的出路在哪里,她已经感到迷茫了吧。

莎夏想到这里,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必须要帮她做点什么才行啊。”莎夏喃喃自语道。

…………

拉着埃德出门后,维姬就松开了手了。她紧了紧身上的披风,不再去管身后的男子,径直沿着大道向酒馆走去。

一段时间后,她的后边传来了埃德的叫喊声。

“队长,等等我啊!”

不久一阵脚步声响起,维姬听到埃德喘息着用略显紧张的语气,在她身后问道:“大姐头,你生气了吗?”

微微的沉默之后,维姬语气平淡的回答:“没有,我只是想静一下,思考一些问题而已。”

在她背后紧紧跟随的男子闻言不再说话,就这么跟着维姬走过了几条街道。

但等到周围的人变少后,埃德再次开口了。

“维姬姐,这样下去你会受不了崩溃的。”

维姬的身形一颤,猛地停了下来。

“……你在说什么呢。”她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苍白,但很快又恢复到之前的镇定模样。

“快走吧,别说这种莫名其妙的话。”一种说不出是哀伤还是痛苦的神色,在维姬的眼中隐现,她没有回过头,就这么站着低声说道:“莉莉安和加勒姆还在等着我们。”

说完,维姬加快脚步,继续往前走去。但一段时间后,她注意到熟悉的脚步声并没有传来。

轻轻叹息一声后,维姬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发现不远处名为埃德的年轻男子,正低垂着头站在原地。即使隔着一段距离,维姬也能感受到他那股沉默中所带的沉重情绪。

犹豫了一下,维姬还是再次回到埃德的身前。

“怎么了。”她柔声问道。

埃德垂着头不说话,但双拳却握得很紧。

维姬就这么看着他,也不催促。只是一阵凉风吹过发际,她才感受到一股湿润的寒意袭来。维姬抬起头,发现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阴了下来。

“我觉得自己好没用。”

男子低沉的嗓音传入维姬的耳中。

“什么都学不会,什么也不做了,连想帮你多分担一点责任都办不到!”埃德的声音变得颤抖而激动,但他依然低着头,似乎没有勇气将自己此刻的软弱表情呈现在维姬的面前。

维姬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但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眼前的男子又用急促的语气接着说道:“为什么要让我这样没用的人加入队伍呢?我只是一个弱者,保护不了任何人,只会给你们拖后腿而已!”

风开始猛烈的刮起来了,点点的水珠已经浸湿了她的发丝。但此刻的维姬看着眼前连身体都在微微发抖的男子,却觉得一阵暖意在心底升起。

“但即使是这样,我也不想看你独自一人承受这样的重担啊!”埃德缓缓地抬起头,略微扭曲的面孔显得倔强而痛苦,他睁着有些泛红的眼睛,用近乎哀求的语气说道:“求求你,让我来帮你好吗,我们——是战友啊!”

豆大的雨滴向地面狠狠的砸落,激起地上的尘埃飞舞,但更多的雨滴从天而降,将飞扬的灰尘再一次带回地面。骤雨突至,整个街道的人群就像是被雨水惊起的灰尘那样,迅速的向周围四散而去。

维姬看向埃德的目光也在雨幕中变得涣散起来。不断落下的雨滴打湿了她的头发,顺着她的脸颊滑落,慢慢的浸湿了她苍白的面庞,最终她的眼睛也湿润了。

纤弱的手指解开了颈部的活结,维姬将自己的披风取下,走到埃德的身后,轻轻为他披上。

“走吧,下雨了。”埃德的耳边是女子依旧轻柔温婉的声音,但一如往常的语气里却带上了某种别样的情绪:“别受寒了,还要靠你来采草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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