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启用了战时定下来的《对敌通商法》,扩大了自己手中的权力,好更加有效地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这简直就是对传统的挑战,在非战争期间没有一个总统会有这么大的权力,他总揽大权,可是人们心甘情愿地希望他这样去做,因为他在做,在改变。短短100天,他似乎拥有无限的智慧和精力,每周至少召开两次记者招待会和内阁会议,宣布废止金本位制,向国会提出了15篇咨文,指引议员通过了13个重要法案,制定新的外交政策,发表数十次重要的演说……
3月9日,“百日国会”开会,在保守派不可思议的眼光中,决议以压倒性票数通过,总统所做的一切都得到了认可。
在罗斯福初任总统的一段日子里,国会自觉并且自愿地授予了他莫大的权力。这权力可谓是空前绝后,凌驾于一切之上,就算是德国国会给希特勒的权力,也不过如此。约翰·根室后来回忆说:“如果罗斯福想搞独裁,简直易如反掌。”
但美国人是幸运的,如他们以往的总统华盛顿和林肯一样,罗斯福自愿选择了在宪法的约束下行使人民赋予他的权力。
3月12日,星期日,罗斯福在总统楼下的外宾接待室的壁炉前,开始了第一场著名的“炉边谈话”,通过美国三大广播公司的网络,将自己的想法、做法传到了千家万户中。他的谈话就好像是坐在自己家里和邻居们谈话一样,亲切而自然,用人人都懂的东西将复杂的工业经济讲得一清二楚。不仅那些经济学家能听懂,那些普通的民众也知道了自己的总统在干些什么。
美国人民确实感受到,罗斯福把他们看做自己的朋友。于是,当他系好腿上的支架站起来的时候,真的有人用触摸他斗篷的边缘来表达对他的敬意;有人甚至将他和耶稣相比;当时总共有41首流行歌曲是歌颂他的;甚至是他原本的政敌也深悔自己错投了胡佛票,请求上帝的原谅。
沃尔特·李普曼,美国著名的新闻评论家和作家,也改变了自己的看法,他写道:“我们全国人民原来对任何事物、任何人都不相信了,可是,不过一周的时间,我们现在对政府、对国家又恢复了信心。”
在所有美国人看来,现在虽然还是处于茫茫黑夜之中,但光明就在不远的前方。
2.错综复杂的形势
一个仁爱为怀的政府纵使偶然措施失当,也比一个不顾人们死活的政府长期啥事不干好得多。
——罗斯福在1936年6月的一次演讲
无论哪一个总统,如果有人崇拜他,那必定就会有人骂他;如果有拥护他的集团,那必定就会有反对他的集团。罗斯福也不例外。
在新政的第一个100天里,无人敢与罗斯福争锋,3月危机之后的几个月里,全国的大银行家似乎都被罗斯福折磨得垂头丧气,再也发不出维护自己的声音。因为他们知道,罗斯福是不可抗拒的——至少目前是。当《银行业紧急情况法案》提交讨论的时候,共和党在国会里的组织秘书伯特兰·斯内尔声称:“房子正在被烧为平地,而美国总统说,这就是灭火的办法。”威尔·罗杰斯在写到总统的时候,用的是同样的比喻:“全体国民都站在他一边。即便他做的事情是错的,他们也站在他一边。”他们毫无办法去阻止。
可是,任何一种政治活动都会经历由兴盛到平息的过程,新政也不例外。在新政第二个100天将满的时候,第一个反对罗斯福的团体出现了。
1934年8月,一小批狂热的保守政客、金融家、大企业家和公司律师,正式组成一个反对罗斯福新政的小集团——美国自由同盟。从此,反对新政的声音开始在美国上空回响。一系列的活动开始了,从一早库格林神甫的“广播同盟”,到那个喊出了“人人都是国王,但没人戴王冠”口号的朗格(他们在1932年也支持过罗斯福),再到最高法院,还有胡佛所在的共和党,一批又一批的反对者站了出来,开始抵制罗斯福的新政。其中不乏1932年曾大力支持过罗斯福的追随者,但现在,他们要改弦更张了,因为罗斯福的新政极大地损害了那些大银行家和垄断资本家的利益。部分资本家在报纸上连篇咒骂罗斯福是“向富人敲竹杠”,“烤百万富翁”。在关于《社会保险法》的听证会上,有人高喊“这个法案是从《共产党宣言》第18页逐字逐句抄来的”。
并不是只有有产阶级者才会喊出反对的声音,部分无产阶级人士同样也向罗斯福举起了反对牌。因为他们认为罗斯福新政完全是维护垄断资本家利益的,没有任何进步作用,他只不过是以少量的所谓救济来麻痹工人的斗志。
1936年,情况看上去越来越危急,第二轮大选快要开始了,几乎没有人看好罗斯福,越来越多的人开始预测罗斯福当完这一任总统就该归隐田园了。
他们的想法并不是没有任何道理,罗斯福在四年前许下大愿,说是要做到收支平衡,可是结果国库每年亏空670亿美元,美国失业人数还有700万之多;罗斯福所在的民主党虽然是执政党,但是在国会里的席位却很少,大部分都是共和党人;罗斯福本人在华盛顿的通讯记者当中赢得了空前声望的同时,新闻媒体的大本营却联合起来跟他作对,到他第二次竞选的时候,大约每三家报纸中就有两家反对他的候选人资格。赫斯特报系在头版中大肆抨击罗斯福的苛政,《芝加哥论坛报》加大标题如“罗斯福在威斯康星州所掌握的选区都是罪恶的温床”,等等。显然,他们都希望读者不再支持总统。
有很多评论家也不看好罗斯福,著名的政论作者马克·沙利文早在1935年就预言罗斯福第二次竞选要失败,查尔斯·A·比尔德也写道:“罗斯福领导群众的魔力的确已经消失了。”
更高收入的群体更是对罗斯福充满了敌意。在美国的上流社会里,有无数人憎恨罗斯福,尽管在罗斯福执政以后,他们的收入恢复了,银行差额补足了,股票价格也增加了,可是这些人似乎还是毫无道理地憎恨着罗斯福,彼得·阿诺曾画过一幅漫画——一群衣着过于华丽的富豪们要到“穷奢戏院”去“喝罗斯福的倒彩”。
1932年,银行家都属于民主党钱包的最大捐助者,而在1936年,他们的反对却十分显著。投资公司的头儿,钢铁和化学品巨头,连锁店和邮购公司的执行官,像出版家赫斯特和石油商霍华德·皮尤这样的人,全都慷慨地把资金倾注到共和党人的保险柜里。而共和党人在6月开了一个代表大会提议艾尔弗雷德·兰登为总统候选人,在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他们为兰登竞选挥霍了900万美元,而民主党为罗斯福的竞选募捐的款项却只有此数的一半。
共和党人大肆发表演说,用各种方式诋毁罗斯福和他的新政。他们在广播里愚弄群众;赫斯特报系大造谣言,说民主党的竞选是莫斯科出谋划策的;共和党主席大声疾呼,说罗斯福“两手沾满了西班牙天主教士的鲜血”;有些公司在发薪时还在工资袋里塞恐吓信,说要是兰登选不上总统,这些雇员就要被解雇。
面对这一切,罗斯福显得极其淡定,他仅仅发表了几次演说,然后专心地处理着政务。
《文摘》周刊根据对家里有电话和汽车的人进行测试投票,结果显示共和党将会获得大胜,会在32个州取胜,得票370张;民主党只在16个州会取胜,得票161张。《瓦格拉法》的联名提案人康纳里众议员写信给民主党竞选负责人:“看来兰登将以60比40取胜。”哈佛大学的某统计学家也预测兰登将得票241张,罗斯福只有99张,举棋不定的有91张。基于这些预测结果,《纽约时报》发表文章:“无论是民众票,还是选举人票,共和党今年的形势都将远远好过1932年……罗斯福再也不能像原来那样占优势了。”
可是,令他们没有想到的是,比起家里有汽车和电话的人,那些没有汽车和电话的人数远远超过了他们;他们也没有听到的是,贫民窟里有小孩子唱着顺口溜:“罗斯福在总统府,坐待连任;兰登在垃圾堆,等着扫除。”
3.更加复杂的形势
美国独立、解放黑奴、征服西部并予以开垦,无不是靠暴力而来的,现在工人从最底层崛起还是靠了暴力。
——《光荣与梦想》
选举的结果既出人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罗斯福的背后站着数百万农民,另外还有数百万领救济的人——他们什么也给不了总统,除了爱,当然,还有选票。11月3日晚上,许许多多家里没有电话和汽车的人都跑去投票了。令那些评论家们大跌眼镜的是:罗斯福的普选票比兰登的居然要高出1100多万张;而如果按选举人票计算,兰登则输得更惨,罗斯福有523票,而兰登仅仅只有8票。
罗斯福以高票获得连任。这样的胜利,现代美国的任何其他总统都不曾赢得过,他赢得了将近61%的普选票,而这场竞选所吸引到的选民比1932年的选举多出了将近600万。在1932年,他也只不过得到了57%的普选票。他赢得了除缅因州和佛蒙特州外的所有州的选举人票,这一巨大胜利标志着罗斯福个人声誉达到了顶峰。
纽约市布鲁克林区居民约瑟夫·谢克特过去曾向最高法院起诉,弄得罗斯福的《全国复兴法》被判无效,可是现在包括他在内的全家16口人也都投了罗斯福的票。反对罗斯福的“疯子”朗格,他的父亲却在支持罗斯福。罗斯福的死对头当中,最不服气的是赫斯特。可在选举结束几天之后,他也万分不情愿地承认,美国历史上除了杰克逊之外还没有哪个人享受过“同样压倒性的普遍吸引力和普遍的胜利”。
自此之后,民主党人士在国会占了75%的席位,以后罗斯福无论提出什么法案似乎都会通过了,总统要做什么,应该要比四年前新政开始的100天里更加得心应手。
可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情形却有些奇怪,罗斯福想要改革最高法院,然而却半途而废;他想要提名艾尔本·巴克利担任参议院领袖,却只以38∶37的微弱优势而取得了的危险胜利;他提出了S·1392号法案,却被参议院以70∶20票彻底否决了;他原来否决了的《农村贷款法》,现在却又通过了……接下来更乱了套,他的多数重要法案都没能获得通过。
现在,罗斯福面临的更大的危机是,不仅在外部有人不满他的做法,在民主党内部,也有不少人对他有了意见。保守派指责他是社会主义者,而左翼分子则批评他在结束大萧条方面所作的努力太少。南部的民主党人甚至和共和党人携手合,联合起来反对他。
但罗斯福现在没有精力关注这些,他现在更为头疼的是,在此期间工潮迭起,几无宁日。就在1937年2月4日,也就是罗斯福向国会提出要改革最高法院的前一天,通用汽车公司的工人开始罢工,到后来,一系列的工人运动开始爆发。
工人一旦静坐罢工,小公司很快就会屈服,可是那些大的公司,譬如“通用”、“美钢”等,不但不肯让步,相反,他们招募了不少打手。这样,工人与那些大公司的矛盾越积越深,终于爆发了。
阵亡将士纪念日那一天,共和公司南芝加哥钢厂外面发生了暴力行为。警察暴力镇压芝加哥钢厂的罢工工人,工人们被打倒在草地,或四处乱爬,或鼻青脸肿,或口吐鲜血,被打死十余人、打伤90多人,惨不忍睹。
罗斯福对此极其恼火,美国已经开始走向繁荣,这是政府引以为自豪的,可是工人一罢工,又发生暴力事件,这种繁荣就很难维持下去。在最初的伤亡名单出来时,罗斯福引用了莎士比亚的一句话:“双方都该死!”罗斯福一直是个温和派,这大概是他说过的最重的一句话了。
尽管罗斯福非常恼火,可是工人运动却还是一拨儿又一拨儿地发生,怎么也控制不下来。至于那些有产阶级,他们早已从1933年年初的恐慌中脱身出来了,而罗斯福还想要改变局面,那些人当然不会答应,1936年大选表明那些人攻击罗斯福起了反效果。可是他们的攻击并没有因此停止,反而越来越恶毒。由于辱骂罗斯福的人都是一些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以至于引发了一种跟风现象,一部分中产阶级的白领职员也开始骂起罗斯福来,因为他们眼里的富人们都在骂着,他们不骂显示不出自己的身份地位来。当然,那些普通的下层民众是没有人骂他的。
在这样的情况下,罗斯福的个人威望虽然还在,可是做事难免开始束手束脚起来。甚至有人说,如果不是另外一个危机到来,罗斯福留在人们心中的形象恐怕会就此消沉下去。
这个危机,就是第二次世界大战。
4.阴影中的尾声
1943年12月8日,在一次记者招待会上谈到第二次世界大战与新政的关系时,罗斯福总统幽默地说,自1933年以来,“新政医生”这个内科专家,把这个国家的急性内科病(指30年代大萧条)医治好了。可是,这个病人康复之后,又在1941年12月7日碰到一场严重意外事故折断了骨头,“新政医生”对这种病完全是外行,于是它就把病人介绍给“胜利医生”这个外科专家。
——约翰·布雷曼等《新政》第一卷
自从罗斯福推行新政起,美国政府就对工业、农业、贸易、财政信贷和劳资关系等各个方面实行广泛的大规模的国家干预和调节政策,美国的垄断资本主义迅速向国家垄断资本主义过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