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承训勒住马绳,叫来朝鲜翻译朴义俭说:“我今日多杀敌,不幸史儒伤死,天时不利,大雨泥泞,不能歼敌。我准备添兵再战,回去告诉贵国执政,不要妄动,江面上的浮桥也不可撤。”语毕,祖承训挥部渡过清川江与大定江,驻扎在控江亭。
大雨两天两夜不停,明军露宿于荒原野外,衣甲战袍尽被雨淋湿透。全军上下苦不堪言,纷纷埋怨祖承训贪功轻敌冒进。祖承训遭此惨败,悔恨不已,只好引军撤回辽东。
平壤一役,小西行长兵威大盛,日本人更加不可一世。小西行长给朝鲜国王写信,用羊群譬喻明军,自托为猛虎,声言“群羊放一虎”,旦夕即将攻陷义州。
义州上下人心惶惶,不可终日。
小西行长准备水陆齐下,直取义州,但水师被朝鲜名将李舜臣所截,只好作罢。
4.混世巨奸沈惟敬
祖承训自知罪责难逃,回到辽东后,竟然抢先向总兵杨绍勋捏造说:“朝鲜悖逆,两军酣战之时,朝鲜有一小营,投效倭贼,致使战败。”
李昖见祖承训全军退去,明军更无人敢出,急忙派遣兵曹参知沈喜寿前往辽东九连城,面呈文书给杨绍勋,恳请下令让祖承训回到朝鲜。
杨绍勋早已得到祖承训的汇报,勃然大怒:“自古以来,哪有大国为了小国,兴师劳众,出动许多兵马,救济急难于数千里之外?皇恩罔极,连图报也来不及。但是贵国将官……不肯上阵杀敌,只让明军独自与贼交手。又听说贼中多有善射的,你们也不告诉我,这是什么意思?”说完,拿出祖承训的书帖。
沈喜寿反复辩解,言明断无朝鲜军士投敌之事。
杨绍勋这才颜色稍和:“朝鲜国素有礼仪之邦的美称,怎么会有人甘为贼做内应?祖总兵一面之词,岂能全信?军中有一个叫杨得功的千总,是我的心腹亲信。……我一问便知。请国王安心!”
又说:“祖总兵所部伤亡惨重,不可以再战。我已经命他回来,会另外派遣两支军队驻扎在义州,去保护国王。如遇到紧急事态,可以随时策应。先前向兵部求援的五千南兵步卒,已经到达山海关了。”
八月初五,祖承训败讯传到北京,明神宗震惊,朝廷一片哗然。大臣们惑于祖承训的谎言,仍然认为朝鲜为日本内应,图谋中国。山海关主事张栋更是深信不疑,兵部尚书石星派遣锦衣都指挥使黄应旸(一个大名鼎鼎的特务头头),前往义州详查。
黄应旸在中江见到朝鲜国王李昖,一定要朝鲜出示日本人的文书,以验明不通倭的真相。礼曹判书尹根寿拿出在大同江得到的日本书信,但黄应旸仍然不信。
细心的李恒福早就料到朝鲜同日本的交往会引起明朝的猜忌,于是拿出了万历十九年间朝鲜通信使跟日本人往来的书信。
身着金飞鱼服、腰佩秀春刀的黄应旸看后甚为感动,双手拼命捶胸,对着李昖涕泪齐下:“贵国事情如此,却受到天朝的猜疑。贵国为了天朝惨遭兵祸,反而被安上一个通倭的恶名。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我定会竭力为朝鲜辩白申冤的。”
黄应旸千里疾驰,回到北京,立即将详细情形上报石星,并说:“朝鲜君臣,奔越草莽,宁可让国家灭绝,也不辜负天子之恩。不可不发兵拯救!”
锦衣卫头头侦察、办案的能力,无疑是值得信赖的。
石星听后,也是感动有加,遂上疏明神宗,请发大军,救援朝鲜。明神宗召集众臣,共商朝鲜事。
向兵部求援的五千南兵步卒,已经到达山海关了。”
八月初五,祖承训败讯传到北京,明神宗震惊,朝廷一片哗然。大臣们惑于祖承训的谎言,仍然认为朝鲜为日本内应,图谋中国。山海关主事张栋更是深信不疑,兵部尚书石星派遣锦衣都指挥使黄应旸(一个大名鼎鼎的特务头头),前往义州详查。
黄应旸在中江见到朝鲜国王李昖,一定要朝鲜出示日本人的文书,以验明不通倭的真相。礼曹判书尹根寿拿出在大同江得到的日本书信,但黄应旸仍然不信。
细心的李恒福早就料到朝鲜同日本的交往会引起明朝的猜忌,于是拿出了万历十九年间朝鲜通信使跟日本人往来的书信。
身着金飞鱼服、腰佩秀春刀的黄应旸看后甚为感动,双手拼命捶胸,对着李昖涕泪齐下:“贵国事情如此,却受到天朝的猜疑。贵国为了天朝惨遭兵祸,反而被安上一个通倭的恶名。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我定会竭力为朝鲜辩白申冤的。”
黄应旸千里疾驰,回到北京,立即将详细情形上报石星,并说:“朝鲜君臣,奔越草莽,宁可让国家灭绝,也不辜负天子之恩。不可不发兵拯救!”
锦衣卫头头侦察、办案的能力,无疑是值得信赖的。
石星听后,也是感动有加,遂上疏明神宗,请发大军,救援朝鲜。明神宗召集众臣,共商朝鲜事。
大臣们议论不一,有的建议明军坚守鸭绿江,静观其变;有的认为,朝鲜与日本,都是外邦夷狄之国,中国只需隔岸观火,静观其变,陈兵鸭绿江边,炫耀武力,不必出兵干涉;也有的认为,朝鲜是中国的藩邦,藩邦有难,不可不救。
石星抱定必救朝鲜的决心,请求明神宗预先准备火器、弹药等军需。底下的科道大臣均表反对,竟抬出明太祖的法令:“太祖皇帝严禁擅自将军器火药,赐赠外国。太祖遗训,断断不可违背。”
石星认为朝鲜与中国的命运息息相关,逐条批驳了科道大臣们的谏疏,并说即使是明太祖尚且健在,也会立刻大发援师。
为了赚取明神宗更多的眼泪,石星特意安排朝鲜谢恩使申点在朝廷之上哀号恸哭。
明神宗此时年届三十,仍然如昔日少年天子般意气风发。在一代名臣张居正、高拱、高仪等辅佐之下,明神宗曾经辉煌一时。宋哲阳、许国等一大批刚正之士均曾为其帝师。
石星有这样的皇帝做靠背,底气十足。明神宗授予石星全权经营朝鲜的权力,就看他如何运作了。
石星首先命令原任游击将军张奇功,护送皇银两万两,拯济朝鲜。让李昖籴买蒭粮,充实军粮。之后,又令骆尚志率领南兵三千人,留屯义州江上,随时准备作战;查大受率北兵三千,渡过鸭绿江,保护李昖的临时小朝廷。
骆尚志,号云谷,浙江余姚人,时为浙直调兵神机营左参将,神勇过人,双臂能举千斤重物,人称骆千斤。
查大受,辽东铁岭卫人,本为宁远伯李成梁的家将,骁勇善战,因屡建战功,升为副总兵。
骆尚志与查大受都是南北两兵的悍将。骆尚志所率领的南兵,有着丰富的抗倭作战经验,战斗力自不待言,而查大受所部的北兵,长期与蒙古、女真等北方游骑民族打交道,故而精于骑射,战力超强。
石星派出这么一对南北双雄,李昖夜里大可放心打呼噜酣睡了。
但是,祖承训的惨败再次证明了日本人的凶悍。战胜日本人,石星没有十分的把握,所以要作两手准备。
他需要一个能出入倭营、刺探情报的人物,必要时还要担负同日本媾和谈判的重任。
于是,一个名叫沈惟敬的市井无赖浮上台面,开始了他龌龊、奸猾的人生。
沈惟敬,浙江嘉兴人。据说少年时曾经从军,参加过抗倭斗争。他与一个叫陈淡如的妓女往来甚是密切。陈淡如有一个温州仆人沈嘉旺。嘉靖年间,沈嘉旺被倭寇掳掠到日本,后来偷偷溜回来,经常与沈、陈一起鬼混。不时说些在日本的所见所闻,沈惟敬听得多了,便四处炫耀自己是一个日本通。
石星的小妾文表茂,也是从妓院里出来的,与陈淡如私交甚好。一天,文表茂去陈淡如的居所,听得沈惟敬夸夸其谈,就向石星推荐。
石星知道有这么个奇人,赶忙将之召来。沈惟敬年近七十,身躯伟岸,髯须修长,两眼炯炯有神,说起话来神采飞扬,口若悬河。石星心里暗暗称奇,不由大喜。
石星说,祖承训败后,明朝要想击败日本人,非得征发大兵不可。但是,征调兵员也得一段时间,而朝鲜的局势却岌岌可危。所以准备先遣沈惟敬去倭营,劝说和议,以作缓兵之计。沈惟敬总算抓到一个飞黄腾达的良机,哪有丢弃的道理?
这个故事大王上了一道奏折给明神宗,煞有介事地自称:“嘉靖年间曾经供职于浙直总督胡宗宪帐下,使用间谍毒死倭寇甚多,因而通晓倭事。”
明神宗哪有心思去考证沈惟敬的那些先进事迹。不管黑猫白猫,只要能抓老鼠就是好猫。遂任命沈惟敬为神机三营游击将军,前往朝鲜刺探日本军情。
明代的军队编制,设立总兵、副总兵、参将、游击将军、守备、把总(千总)等职务,游击将军是正四品衔,相当于现在的上校团长级别。
沈惟敬很快就挖到了第一桶金。
办事总要先给钱。沈惟敬的格言:无论什么年头,用金钱铺开的大路总是平坦的。
石星给了黄金数千两,沈惟敬除了投资一部分采购莽衣、玉带、花布,准备献给日本人之外,剩下的全部中饱了自己的私囊,拿去迎娶陈淡如,以做人质担保。
那个挑水的沈嘉旺也被授予指挥衔职,与同类无赖十余人做了沈惟敬的家丁,一起赴往朝鲜。
贪得无厌的流氓一旦受到提拔,他只会考虑利益和进账,正义和智慧就被抛在脑后。
现在,沈惟敬这个无赖,即将在历史舞台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八月十七日,沈惟敬等三人携明神宗御赐的银两来到义州。李昖亲自到西门外迎接。
面对喋喋不休的朝鲜国王,沈惟敬把他市井无赖的特性发挥到了极致,再次展现了他悬河般的口才:“贵国只是礼仪之邦,并不懂得用兵之法,所以一味强邀出兵。凡是用兵之道,必要三思而后行,不可轻举妄动。况且辽东自祖承训平壤新败之后,弓箭遗失甚多,现在正忙于打造!”
但是对李昖来说,今天请的援兵,并不希望能够大获全胜,只是想灭一灭日本人的嚣张气焰。
沈惟敬很快就吹涨牛皮:“用兵之道,当上观天文,中审地利,下察人和。前日平壤之战,都是因为祖承训违背了兵家之术,才有惨败。皇上得知后龙颜震怒,所以下旨发兵七十万,不光恢复贵国,还要飞赴日本岛,直捣贼寇巢穴。”
李昖并不理会沈惟敬吹的泡泡,还是那句不离口的话:“老爷既然是奉圣旨来的,还盼速速进兵剿贼吧。”
沈惟敬不耐烦了,只得实言:“南军三千,已出山海关门,马上就会渡江而来了。天兵行军快的每天可走七十里,慢的只有五十里,这才是用兵之术。”
沈惟敬动不动就用兵用兵,听得李昖头昏脑涨,只得岔开话题:“史游击杀灭倭贼甚多,却不幸死于小邦。但史游击虎威尚在,使得倭寇不敢出城。小邦遗民,至今尚存一息,都是拜天朝皇恩所赐。”
沈惟敬说了一句让李昖不知所答的话:“我之所以星夜不寐,还不是为了贵国?扫灭倭贼,还国王于旧都,大事都办完之后,我的使命才能说完成了。”
李昖只好在沈惟敬告别之时,呈上了一张厚重的礼品单子。
八天之后,沈惟敬南下,到达顺安。登上干山,眺望日军占据的平壤城。沈惟敬就写了一封书信,交给沈嘉旺,送于平壤。
沈嘉旺骑上快马,直奔平壤而去。见到小西行长,沈嘉旺居然诘问:“为何深入大明的属国,敢抗拒王师吗?”
小西行长毕竟是商人出身,深谙生意交易的那套理论。他不说什么,命被掳的浙江人张大膳,随同沈嘉旺,邀请沈惟敬亲自到平壤城相会议事。
沈惟敬派去通信使,先赠给小西行长一千金币,约以单骑相见。
小西行长给沈惟敬写信说:“嘉靖年间,明朝有个叫蒋丹的,诱骗日本,约和通贡。却暗自设伏,害我不浅。今天你从明朝来,怕是又重演蒋丹的伎俩吧?”
沈惟敬回信答复:“天朝怜悯属国倾覆,发师来援。尔等如能洗心革面,解兵退围,则日本生灵,均为中华赤子。天朝一视同仁,怎么会容许欺诈行为,以背民心,失其所望?”
小西行长被沈惟敬说动了。
第二天,八月二十九日,日军在平壤城外的降幅山下列阵,沈惟敬仅仅带着三四个家丁前赴敌营。
大家都为沈惟敬的安危捏了一把汗,劝他不要去了。沈惟敬狡黠地笑了笑,日本人难道把我杀害了不成?
等待沈惟敬的,除了小西行长,还有柳川调信、宗义智和僧景辙玄苏、宗逸等人。
朝鲜兵士登上大兴山头,远远望见日本人为数甚多,手中剑戟寒气袭人。朝鲜兵士吓得两腿发抖,看见沈惟敬跳下马,日本人立即上去团团围绕,不禁惊呼:“不好啦,沈惟敬被倭贼拘押起来了!”
刀光剑影,沈惟敬毫无畏惧,挺胸昂立,高声叫呼:“天朝派遣百万大军,来压境上,你等命在朝夕。”转而责骂景辙玄苏,上天好生,你既然剃发为僧,为何却又助纣为虐,残害大明的藩属?大有“我是流氓我怕谁”的气势。
景辙玄苏似乎被压住了气势,低声叩头说:“中原有一位高僧叫中峰禅师①,他的第四代徒孙是四明禅师。嘉靖十八年(1539),我前往明朝,被四明禅师收录为弟子。当时的世宗皇帝十分敬佩我从老远的地方来到中原,就御赐袈裟一件,至今还在日本国内呢。贫僧有幸得到我师传承衣钵,从来就是诚心顺化,岂敢助纣为虐?日本国同大明断绝交往已经很久了,本欲借道朝鲜向大明皇帝进贡,不料朝鲜人反而纠集重兵,抗拒日本,才有今日的祸事。这难道是贫僧一个人的罪过吗?”
面上慈悲、内心残忍的东洋和尚与中国还有这么一段渊源。
沈惟敬说:“你们既然诚心归顺,天朝又怎么会吝惜封贡,让你们远道而来灰心归去?”于是极力倡导明、日媾和。小西行长提出丰臣秀吉制订的“明、日议和七个条件”:
一、两国通婚。日本后阳成天皇迎娶明朝公主为皇后。
二、勘合贸易。双方应允许官船、商船相互往来,发展贸易。
三、永誓盟好。明国与日本互派武官,结盟发誓永世和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