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六六年,一场错误的史无前列的文化大革命席卷了中国的大地以及工厂学校每一个角落,到处都可以闻到战斗的火药味。对革命充满着激情和热血但又幼稚好奇的学生,在全国范围内到处煽风点火。
那时我已经通过严格的政审和体格检查,被兰州军区护士学校录取,成为一名光荣解放军学员。但是来势凶猛的一场非常革命迫使所有的学校停课闹革命。
无奈我们又回到原校,母亲怕我出事天天把我关在家里不让外出。用她的人生哲学教导我。但母亲的教诲怎么能抵挡我一颗蠢蠢欲动狂热的心,我要以实际行动捍卫毛主席革命路线,哪怕是牺牲自己,流尽最后一滴血。我毅然的参加了红色长征团宣传队。
那是一个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的岁月,校园不是朗朗的读书声,而是你死我活的面目全非的战场。楼梯口垒着坚固的石头和砖瓦,作为防御进攻的第一道防线。在势不两立的两派斗争中那些致人生命的石砖就是对敌的武器。
那是一个夜幕降临黄昏的傍晚,我悄悄的溜出家奔向了如火如荼革命第一线。
我踏进了学校的大门,校园内鸦雀无声空无一人,一个留守的队员不知从那里冒出来通知我,赶快转移到市委大楼,昨天这里发生了一件恶性事件,这里非常危险。说完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我不知道这里昨天发生了什么恶斗,但我看到了红色长征团的团旗在六楼顶上高高飘扬,这是他们转移时疏忽了,还是有意唱空城计。
我不能把红色长征团的团旗留在那里,不是电影中看到就是留下最后一个人也要把胜利的旗帜插到阵地上的潜意识驱动下,我必须把旗拿走。
这是我主动的时机,也是考验我对伟大的领袖、伟大的导师、伟大的统帅、伟大的舵手毛主席无限忠诚的时刻。
我毫不犹豫一口气窜到楼顶,取下了那面在孤独中随风飘扬的团旗,揉成一团揣在怀里快速敏捷的往回跑。只有快速的跑!跑出学校,跑过马路,跑进军区大门,就万事大吉。因为绝对不允许冲击军区,再乱军队不能乱。
我就像一个百米赛路的运动员,撒开脚丫生风般的跑出了学校。穿过了马路朝着安全的大门跑去。
也许是我跑的太快,也许是老天帮我。就在我刚刚跨进了军区的大门的那一瞬间,革联就疯狂般的冲进了十四中学。
事后我才知道,长征团在前几天不知什么原因抓了一名兰州大学的学生,此人十分硬气,一个字也没有吐露,就像革命烈士,在敌人的严刑烤打下宁死不屈。而且态度十分强硬,不断的高喊:“我是兰州大学的学生,我是捍卫毛主席革命路线的战士。听人说,半夜时分喝了一碗水,没有一会功夫就死了,人死了这毕竟是一条人命案。
在我上楼取旗的时候,尸体就停放在大楼里,一个誓死捍卫毛主席革命路线的青年,就这样死的不明不白。一个苦心攻读到大学还没有展示他的智慧和才华,竟然充当了一个没有任何意义的牺牲品,而他自始至终都对自己的信仰是那样坚定执着,他以宝贵的生命捍卫了毛主席的革命路线,即便在很多年后我们都不能真正明白到底是什么路线。
我把那面团旗拿回了家,使母亲感到非常的恐慌,她把旗藏在裱糊的墙内夹缝里仍不放心,又把旗转移到菜窑里,生怕它被发现给我和我的家带来血光之灾。
自那以后,母亲对我更是严加管教,不许出门。邻居的学友给我不断递送消息,得知一场更大的火拼将要展开。这就是被人们谈论为南园大战,两派的对峙,辩论使矛盾白热化。两派各持长矛、大刀、各种凶器,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到最后人们杀红了眼,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目睹了这场惊心动愧你死我活残酷场面的人。至今提起还心有余悸。那些受伤的学生抬到门诊部,我亲眼目睹血迹斑斑的衣服,鞋里灌满了血液。
这些都是年幼无知血气方钢的学生,这场灾难到底该由谁来负责,那时起,我的心里存了一个疑惑,人与人之间的斗争是要流血的,以生命为代价的斗争真的其乐无穷吗?这背后是多少家庭的悲剧啊!
这场格斗在另一方面反而激发了我的兴趣,想要热切拥抱这个时代的冲动又一次涌上来,一种与生俱来的冒险格性在我的心里蠢蠢欲动。
也就在这个时候在我们家发生一件节外生枝的事。母亲被小西园一个婆娘打了一掌,五个掌印明显的落在母亲的脸部,其原因小妹和那个婆娘的小孩发生争执,这本是小孩子之间的纠纷,时离时合的游戏,但这个恶婆竟然无理指责母亲,一贯中庸之道的母亲连连赔不是,并说孩子回来严家管教。对方不仅不接受,反而越发撒泼,或许看母亲是个乡下的小脚女人好欺辱,竟然给了母亲一巴掌。
那天,我走到中院,一群孩子跑来告诉我母亲被打一事,当我看到母亲的脸怒不可遏,血液直往头上冲,这简直是无法无天。
这一掌犹如打在自己的脸上,火辣辣的发烫。我要拿出红卫兵的造反精神,打掉她的嚣张气焰,让她尝尝被人痛打的滋味。我想把她的窝砸个稀巴烂,让她知道被她打的乡下女人生了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穆桂英。
母亲怕惹出更大的麻烦影响父亲,对此百般阻挠,我听了母亲的话,到她丈夫所在的政治部去状告,请求组织严肃处理。
三天过去了,杳无音讯,石沉大海。在她们认为这是无足轻重的芝麻小事,事过境迁就会风平浪静。
我把事情做的有利有节,既然组织连一句公正的话都不讲,我再也无法压抑心中的怒火。
我站在她卧室的窗台上大吼一声,正在梦中的婆子吓破了胆,一骨碌爬起睁着一双惊恐惺松的睡眼看着我问:“你要干什么?”我怒目直射向她吼道,“我要问你干什么?我要揍你!”我敏捷的如一只兔子跳下来,直闯她的家,上前揪住她的衣领。啪啪!左右开弓,脆脆的几掌打在她的脸上。我说:“这叫以掌还掌,以牙还牙,外加利息。我做人的原则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那时代的人,手不离红宝书,口不离毛语录,各取所需。
此时,在我的脑海里,母亲在农村吃苦受罪受欺辱,今天又受了这个恶婆莫名其妙的欺侮,从前我年幼保护不了母亲,但今天对于她,我是决不允许欺辱我的母亲。
今天我要把新账旧账加在一起,都发泄在她的身上
我把肘收回来是为了狠狠的出击,我越打起勇,越打越烈。
她大呼:“来人哪!救命!”
她这一喊如火上拨油,我把她视做瓜田里的稻草人一拳加一脚的狠狠的打,叫她来个人仰马翻。乘机骑在她的身上,把她的胳膊反剪朝上一只手狠狠的往上提,一只拳头如雨点般落下,嘴里喃喃念到,“叫你欺侮乡下人!叫你小看乡下人!今天是替天行道惩罚你这个恶人!”
她拼命呼喊救命,门外顿时聚集许多人,胆小的看热闹,胆大的冲上去把我从恶婆身上拉下来。几个妇女说:“这孩子怎么像个土匪,干脆送到公安局去。我冲着她们喊,你们是非不分,我这叫惩恶扬善。这样的狗就是要痛打。”她看见人多势众,更加嚎啕大哭,“我的胳膊骨折了。”几个人扶着她去门诊。一会儿两个人找我去门诊部问罪,半路上见恶婆子胳膊上用三角巾吊着,两只惊恐的眼睛看着我,溜着边儿唯恐再次被打。
我像个出征前的勇士,因为今天是我最开心的日子,多年来压在心底的愤怒终于释放了。
父亲单位,助理员对我拍案大吼,“你小小年纪还要翻天,等你父亲出差回来要好好教育。”
我理直气壮的说:“她先动手打我妈,我给她们单位报告了,她们袖手不管我只好打她,就是这么个理。你们法办吧。”今天我占了便宜,心里高兴,因为我为受屈的母亲出了口恶气。
从此我恶名在外,一顶土匪的帽子扣在我的头上,但自那以后凡是和那恶婆相遇,她总是距我八丈远,我告诉她做人要夹着尾巴,盛气凌人横行霸道就会受到应有的惩罚。
城市不是我想象中的海市蜃楼。我想念金色的童年,想念儿时的伙伴,想念外婆布满皱纹却温暖慈祥的脸庞。
一个更加离谱的想法在我的心里萌发了,我要飞到故乡,飞到外婆家的池塘边,找回失去的童年。
我在心里设计着一个无人知晓的出走计划。那是一个晴朗的早晨,我对母亲说:“我要滑冰去。”这一滑就滑到了千里之外的山西大平原。口袋里仅仅有5元钱,到了风凌渡,到了运城,此时饥肠辘辘,买了两个烤红薯。当我踏上西庄村这块土地,梦中儿时戏耍的画面一幕幕又出现在眼前,外婆家那两扇黑油油的大门和门前碧绿的池水。但这并非是梦,我拥抱的正是我的童年记忆。
推开大门我大喊,“外婆,我回来了!”
外婆您的身体好吗?您还柱那根枣木棍?分别这些年我是多么想您,而此时此刻我和日夜想念的外婆见面了。
外婆弓着背,由于惊喜竟忘了拿随手不忘的枣木棍。她的眼里充满了欢喜的泪水,喃喃的说:“我的娃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我坐在坑上看着外婆白发苍苍的头发,皱纹似乎更深了一些,她走的那样迟缓。由于严重的气管炎痰呜音很重,满脸涨红,但神情却像个喜悦的孩子,外婆捧出家乡的花生枣子柿子,把家里的存货全摊在盘里,我饱餐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