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公这话就不对了。”姒忱调笑着,给谢璨祝酒道,“本王子在越国之时就听闻过郑旦的芳名,而且她还有一种常人所不能的本事。”
姒忱说得神秘莫测,谢璨却丝毫没有兴趣,但此处乃吴宫,他自要顾及仪态,也就任由姒忱继续说下去。
“郑旦懂得一种秘术叫变脸,竟能从一个奇丑无比,满目疮痍的丑妇变成了如今这般绝代风华,谢公可真要见识一下了。”姒忱说着,饶有兴味地看着谢璨,此中意思,施宛又怎会不明白呢?
谢璨平静的眼眸之中终于有了一丝异样,不过也只是一闪而过,他回眸,打量了施宛许久,嘴角挂起笑意,道:“郑旦姑娘竟能识得此种秘术,谢某可真要见识一下了。”
夫差大笑道:“既是如此,寡人也很想见识一下,郑旦,你就表演娱宾,如何?”
施宛怔住许久,这不是给她出了个难题吗?转眼望向姒忱,他只是转回头去,避开了她的目光。
“大王,夷光也晓得旦姐姐曾经跟方外之人学艺,不过却只能窥其门径,这种变脸的上乘功夫,她也是时灵时不灵,夷光认识她这么久以来,她也只成功过一次,若真要当众表演,恐怕会扫了大王的兴致。”说着,西施凑到夫差耳边,甜甜笑语,由于离得近,施宛也能够隐约听得清晰,她道,“大王反正也不待见她,不若就让她跟谢公回去,闺房之中,好好表演吧。”虽是取笑的一番话,施宛心里却异常清晰,这一语惊醒的,还有西施,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姐妹正在为她开脱呢。
夫差也“呵呵”笑着,宠溺地看着西施,手指在她吹弹可破的凝脂白玉上轻弹,道:“美人可真坏。”
“大王若能将郑旦姑娘相赠,小民愿以抵得姑苏城一城的财富,送于大王作为犒劳将士兵卒的军饷。”谢璨想以利诱吴王。
夫差一听这姑苏城一城的财富,哪里还有不答应的道理,连忙答话道:“谢公何必如此客气,你若喜欢郑旦的话,寡人怎会有不答应的道理。”
“如此,小民就多谢大王恩赐了。”谢璨起身,深深一躬。
歌舞又起,觥筹交错,施宛的心里却说不上是什么滋味。从不曾开口说话,她却无缘无故地就被夫差赐予了谢璨,终于得脱这牢笼,她却没有解脱的感觉。眼神始终停留在姒忱那平静的举动之间,他却不曾再看她一眼。
宴罢,酒意微醺的夫差被西施扶下去休息了,姒忱也在夫差离去后不久,便离席而去,而施宛,则被人接引着跟着谢璨离去。
来到宫门之外,谢璨跨上鬃马在前边引路,施宛则被美娘带着,上了后面相随的马车。辘轳的车轮声响起,马车在宽阔的街道上缓缓而行,施宛只是低头沉默着,她与美娘因为谢璨的缘故,本就话不投机,共处一室,也并无体己的话语。
“阿宛。”美娘的一句话,让施宛禁不住抬头,两人并无深交,她竟然能认得她,再一想,姒忱席上一番话,相信有心人都能猜出个大概了。
只听美娘续道:“你无需觉得奇怪,从你看我的眼神里,我就看出了你是阿宛。”美娘嘴角勾起笑意,酸涩且凄苦,道,“我们都爱上了阿璨,不是吗?”
一语说的,美娘一针见血地说中了施宛隐藏了这么多年的心事,她抬眼望着这个久历风霜的美女,岁月的痕迹,都是她爱着谢璨的证据,施宛也是酸涩一笑,道:“仅凭眼神你就能认出我,你对阿璨的心意,当真是深厚。”
“可是,他的心里却只有你。”美娘轻声叹息,娓娓道来,“当初在范府之中的时候,他就已经倾心于你,只是他这个人宁要面子不要命,才会不敢承认自己喜欢上了一个丑女,还要拿我来做挡箭牌。”
“还记得有一次,众家丁在天井之中谈笑,我说我们一夜风流的那件事吗?”
那一天也就是王子忱向她告白的那一天,施宛又怎会忘记,轻轻地点头,她承认了。
“其实,那次是我知道你躲在转角,故意说话来刺激你的,实情是,我与阿璨至今都是清清白白,并无苟且。”
“那你们如今?”
“阿璨一直都把我当做妹妹一般照顾,直到现在都是。自从你与王子忱的婚事传出,阿璨那时整日心神不定的样儿,我就看出他的心早就被你占据了。到得枫林谷中,听说你并未如期参与婚礼,阿璨更是开心得立马逃离了范府,前去苎萝村找你,从‘郑旦’口中得知,你要四处游历,他便沿着长江慢慢找寻,我也是在这其间,撞到他的。”
听着美娘静静地诉说着,施宛的思绪也不禁飘回了浣沙溪边的那个炎热午后。
两人坐在清澈的溪流边,躲在树荫下,避开当空的烈日。说着聊着,便说到了从小的愿望,谢璨说要做个富可敌国的大商贾,而施宛却说要从长江头走到长江尾,四处游历,当时还被谢璨笑话胸无大志,怎知,就连她自己都并未放在心上的话语,却被他永永远远地记在了心里。
“这一路走来,阿璨也摸通了经商之道的门路,低买高卖,物以稀为贵,到得多年下来,他积累的财富,怕是当今世上,都无人能敌了。”
在马车的颠簸中,施宛细细回想着与谢璨曾经的幕幕种种,如今想来,确是有迹可循,美娘的话语并不是说笑,只是在经历了几番人事之后的她,会否还能像之前一般义无返顾,她的心里,始终要打上这么个问号了。
“看,那边火光连天,莫不是哪家发生火灾了。”美娘惊恐的话语打断了施宛的思绪,顺着她撑开的车帘望去,不远处的屋舍之间,火焰熊熊,暗夜之中,照得整条大街都是恍如白昼。
火苗“噼叭”的燃烧声,夹杂着大街上呼救的人声传至,施宛的心头也是猛地“咯噔”一下,着火的所在,莫不是质子府?
匆匆下得马车,没有顾及身边的人的惊奇目光,她踏着浅浅的积雪便向着火势正旺的地方而去,一路跑得迅疾,来到那火焰高烧的地方,施宛整颗心都是重重一沉,整个人就这么目瞪口呆地立在了原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