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夫人擦了擦眼角,自嘲道:“我这脾性,倒让你见笑了。”她打量着施宛很久,才道,“家乡是哪里的,家中可还有亲人?”
这莫名其妙的问话让施宛如堕云里,她突如其来的召见本就让人感觉奇怪,如今还要问下这般话语,她心底油然而生的怪异更甚,却深知不该点破,她笑回道:“宛儿乃是一个渔女,父母早已仙去。”
“唉……”又是一声意味深长的感慨,闵夫人倒是颇为多愁善感,只听她续道,“以后若是我也不在了,我那孩儿也就……”絮絮叨叨地说到最后,闵夫人的语声之中又带了些许呜咽。
“夫人。”施宛轻唤着,想要出言安慰,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王后驾到。”外面一声奸细的传话声音来到,打破了这大殿之中的酸涩气氛。
闵夫人连忙拉起施宛,来到门边,带着她一前一后地跪下。施宛垂手低头,静静等候着这个让闵夫人为之色变的王后的到来。
当一身及地艳红色长裙的下摆出现在施宛眼前的时候,也就是王后到来之时了。来到近前停步,一个带着些许高傲的女声响起,道:“妹妹,起身吧。”
闵夫人依言拉着施宛一同站起,从她那低首躬身的姿态之中,施宛看到了畏惧,想必这个王后平时欺负得闵夫人也很久了吧。
没再去理会堂下众人,王后向着居中主位而去,丝毫没有顾及到闵夫人的感受。她坐定之后,施宛悄悄抬眼打量起她,眉目动人,鼻梁高挺,面上冷若冰霜,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岁月在她眼角留下痕迹,虽然靠化妆遮掩,终究敌不过年月,她的眼里容不下闵夫人,也怪不得了。听说此女子跟随勾践被质于吴国,历经磨难,想必这夫妻之间的情分是如何都动摇不了的了吧,地位超然却还要钳制住他身边的其他女人,她又未免有些杞人忧天了。
“哟。”当王后的眼光落到施宛身上的时候,并没有一丝的震惊,有的只是无尽的鄙夷,只听她咋舌道,“此女子不会就是忱儿的那位‘天仙’姐姐吧。”
闵夫人只得唯唯诺诺地附和着。
只见王后一扬俏脸,故意提高了声音,冷哼道:“看来,忱儿的病是越来越严重了。”她的眼光在施宛的脸上逗留了好久,完全是一副看笑话的模样。
只见随她而来的婢女上前插话,笑道,“娶了此女子也好,最起码,不怕她耐不住寂寞,出去找汉子。”
面对此等污言秽语,闵夫人仍旧低着头站着,不发一言,这种忍气吞声的态度,想必已经持续了许久了吧,施宛抬眼斜睨一眼那婢女,嘴角泛起笑意,道:“怎么你认为,大王亲自过目的儿媳妇,会是个出去偷……”说到后面,施宛住了口,此等污语,还是点到即止为妙。
那婢女回身瞪视着施宛,刚想回驳,却被王后阻止了。她起身向着施宛踱来,嘴角微勾,笑得不伦不类,道:“好一个伶俐的丫头,本后倒要看看,你怎么得到大王的认可。”
说着,她一拂衣袖,带着众随从而去,只是言语之间的针锋,她便如此小肚鸡肠,之所以对闵夫人如此,也就可想而知了。
从这一番含沙射影的谈话之中,施宛总算明白了此行的缘由,而王后口中所说的闵夫人的儿子,忱儿,应该就是当日她在街头所遇的痴傻少年,小忱了吧。闵夫人召她前来,也就是为了见见这个未来儿媳妇的,而王后一干人等的到来,则是来看看她这个“天仙”姐姐的“美”的吧,怪不得林公公要如此相待,却原来还有着这么一层深意。
“夫人。”待到王后走远,施宛上前扶着闵夫人坐到原位之上。
“宛儿。”闵夫人眉头深锁,一脸担忧,道,“你不该这么说王后的,这么一来,你以后的日子也就……”
“夫人不用担心。”施宛劝慰道,“再说,我也没打算嫁得进皇家。”
“这……”闵夫人一脸难色,道,“那我的忱儿怎么办,你该不会是嫌弃他吧。”
“当然不会了,王子还只是个孩子,又怎会懂得婚姻嫁娶之事呢?”
“这倒也是。”闵夫人动容地点头道,“忱儿又确是小孩儿心性,我这个孩儿,可真是命苦了。”
闵夫人说着,便又欲滴下泪来,她叹息道:“我的忱儿从小聪敏,很得大王的喜爱。可是,自从他七岁那年,受了王弟苍奇的死的打击之后,便成了这般癫癫傻傻的模样,十多年了,他一直都只有七岁的心智。”说到后来,闵夫人又开始抽泣起来,柔弱如她,痛失爱子,另一个儿子又疯癫,此番苦痛的回忆也难怪她会呜咽不止。
“夫人。”施宛柔声道,“人要向前看,王子忱以后还会有康复的机会的。”
闵夫人哭了一阵,重重叹息道:“但愿如此。”
闵夫人留施宛在宫里吃过了午饭才派林公公送她离开,她也绝口不提小忱的事,只是和施宛闲话了一些家常,便让她离开了。
跟着林公公,以白纱遮面,施宛沿着原路返回了范府。雪花又飘飘而落,范府整个都沉浸在一片白茫茫的哀色之中,高大的门户之外,已经挂起了挽联,夫人和二少爷的尸体也被盛入了棺木之中,接受来人的瞻仰。
沿路见到的家丁婢女,都没有了闲功夫,来暗讽施宛的丑陋脸容,众人都在伤悼夫人和二少爷的冤死,看到这两位得全府上下人心,相信平日里也是很好的人,如今死得不明不白,可着实让人惋惜。
日渐西斜,府里前来吊唁的人众亦都散去,忙活的大夫府也渐渐地平静下来。
“整整一天了,阿青那丫头都没见到人。”
“真不明白,她到底给老爷灌了什么迷药,这么多人亲眼所见,难道还有假不成。”
“那小丫头片子平日里就古古怪怪,这种事也难保做不出来。”
“是人都看得出来,她对我们家老爷有意,因妒成恨,杀了夫人,也未可知。”
施宛路经天井之时,又听到下人们聚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这个话题,他们根本就不了解阿青,平日里的冷若冰霜,只因她不善与人交际,其实她心地善良,于****之事,可能也不是很懂,更遑论因此而杀了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