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庞大的盛府渐渐归于平静,仅在一些不易察觉的角落偶尔露出一丝危险的气息。
盛明在听完故事之后就忘了,因为和她干系不大。可盛父盛母却从此事中嗅到了一丝危机。
回燕楼——
颜氏正打算梳洗睡觉,一回身却见盛父一脸凝重,奇怪地问:“老爷,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叹了口气,盛裕直言道:“我是想到咱们的明明。陈晴当年之事的前因后果你都清楚,今日你也见着若兰了,我是怕……”
颜氏一惊,夫妻多年,自然明白盛裕话里未尽的意思,“你……你的意思是,待你我二人百年之后,明明的丈夫可能会为了盛家的财富,害了明明?”
“不错。我们原本商量着招个上门婿,若招了一个只为钱财的能对明明好也行,反正我们盛家最不缺的就是钱,怕就怕他心狠手辣,贪心不足!”
“那怎么办?哎,现在明明还小,不如找一个老实重感情的孩子,从小培养感情?”
“不行!财富迷人眼,假如养的是只白眼狼怎么办,他一旦掌控盛家,明明更加危险。”
“那还有什么法子?都怪我的肚子不争气,明明若能有个兄弟……”颜氏心里发苦,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她当年生产时伤了身子难以有孕,自己又无法开口提纳妾之事。
知道她又在自责,盛裕急忙安慰妻子,“阿琼,千万别这样想,明明聪慧伶俐,我很满足!而且庞太医不是说只要你谨遵医嘱,好好调养身体,孩子还会有的。”
“老爷……”
“庞太医让你放宽心,听话!明明的事你不用担心,我已经有办法了。”
“什么办法?”颜氏心里的郁气稍去,急忙问道,眼前最重要的是明明的事情。
“我们可以领养孩子,一个不够,多培养几个可以择优选择。但这些孩子不是作为明明的丈夫,而是手下。授人鱼不如授人以渔,阿琼,明明是我们俩唯一的女儿,盛家所有的一切将来都是明明的,比起找一个可能会辜负我们女儿的男人入赘,不如让明明自己掌控盛家的一切。”
“老爷,难道你是要将明明当作儿子一般继承家业?”
“有何不可!我盛裕的女儿,绝不会输给任何人!再说,万一她真的是朽木不可雕,那败了也就败了,败在自家子孙的手里也总比白手送人来得好。”
颜氏轻轻一叹,虽然心疼女儿,理智却告诉她,既然他们不能护她一生,那么就教会她如何保护自己。
“别多想了,今后明明的早课隔日上,剩下的时间我会安排。骑马打枪、识人御下这些都需要学,明明如今还小,一切都还来得及。”
“恩,早些歇息吧……”
“好~”盛裕温柔的应了,搂着自家夫人,向卧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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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日,盛明的小日子依旧过得舒舒服服的,只是她的身边多了一个柔弱的身影。
盛明的性格是乐观坚强的,她喜欢相处的朋友也多是这一类型,而方若兰简直就是在挑战她的忍耐度!
你说,不就是劝你少吃些凉性食物嘛,你就给我泫然欲泣;不喜欢你碰我的东西,你又泫然欲泣;希望你自己去玩不要跟着我,你继续泫然欲泣……
盛明现在是真的怕了这位小祖宗了,可她又不能发脾气,方若兰的确刚刚遭遇不幸,可她的同情早已被止也止不住的眼泪冲光了。
好在不过几日,盛老爹的精英教育就帮她脱离苦海了。
在盛家大门口看见蓄势待发的马匹和一大群护卫,盛明才刚回味过来到底发生了生什么……
早饭后,盛老爹突然宣布今日的早课停了,就连以后的上课时间也减半。
“明明宝贝,刘显说你的书法文章皆已入门,今后只需持之以恒。再过几个月就是你九岁的生日,作为我盛家的女儿,有些东西也是时候让你知道了。”
盛明一脸好奇,难道盛家还有什么大秘密不成:“爹爹,女儿该知道什么?”
“我盛家的产业涉及米粮油盐布各处,爹爹明面上还是奉天商会的总会长,可实际上,”盛老爹突然心思一动,想要考考女儿:“明明宝贝,爹爹问你,如果你看见一个比你小的小孩子手里拿着很多钱,你会怎么做?”
这个小假设再联想一下盛家的财富,盛明一听就明白了:“恩——如果女儿的钱比他多很多很多,那么女儿会让他把钱藏起来;如果爹爹不给女儿很多钱,女儿没钱饿肚子了,那女儿就会想办法把他的钱抢过来,然后去买很多好吃的!”说完,盛明还点了点头对自己说的再次表示肯定。
“明明!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颜氏大惊失色,厉声责问道:“谁教你可以随便抢别人东西的!”
“哈哈哈——”盛老爹大笑不以为意,拦住了颜氏,“阿琼,你别大惊小怪的,这世道你们颜家圣人君子的那一套可活不长。相反,像明明这样知道审时度势又有底线的,才能更好的活下去。”颜氏顿时脸色灰白,反驳之语鲠在喉里,心里十分明白丈夫说的确是事实。
“怀璧其罪这种事并不少见,没有强大的武力支持,盛家就像毫无防备的孩童,终会落入他人之手。因此,盛家从百年前就开始积蓄力量,最终成为东三省各路绿林的首领。”盛裕声音低沉,语气里不乏自豪。
……
“爹爹,绿林不就是土匪吗?”盛明心里一大群羊驼咆哮而过,原以为重生成了富N代,没想到一转眼就成了女土匪……
“额——”盛老爹所有的豪情义气都被破灭了,“明明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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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盛明被盛老爹带出来见见世面。
坐在马上,感觉时代的气息扑面而来——
真上了街才发现,再完美的重现也只是现代人所臆想的历史,就像旅游时的亲身感受和在电视上观看两者之间的区别。
熙熙攘攘的叫卖声、喊价声夹杂一片,世道虽不太平,老百姓的日子还是照样地过,家长里短、讨价还价……大街上尽是热闹景象,其中还有这个时期的特色——黄包车。
第一次骑马,背靠盛老爹宽厚的胸膛,感受着盛老爹小心翼翼的爱护和浓浓的关怀,盛明不由抬起右手摸摸胸口,心越跳越快,却又奇异地感觉越来越平静。
来到这个世界本是意外,又似乎是命中注定。
既然今生有幸成为盛裕和颜子琼的女儿,那么就努力为他们在这乱世争一线生机!
盛明是学汉语言文学的,属于那种什么都了解一点又都不是特别精通的普通大学生,对于清末民初的历史仅仅了解个大概,但基本的世界发展脉络还是清晰的,尤其是民国建立前后。
自鸦片战争后,大清国力衰弱,内忧外患不断,按时间推断,现在是19世纪末20世纪初,正是社会大变革时期,若能把握先机就能在这乱世赢得主动权。其实若重生在普通人家,盛明只会考虑如何保全一家人,那时出国是最佳选择;但现在的盛家,有权有势还有钱,而这个世界不能用钱解决的问题是少之又少……
“我们去哪儿啊,爹爹?”
“咱们现在去奉天商会,爹爹今日先带你认认门,顺道见几个叔叔伯伯。”
“叔叔伯伯?他们会不会很凶啊?”
“不会。”盛老爹担心有些不长眼的见她年幼好欺负,想了想又加了句:“如果有人欺负你,你就打回去!打不过就告诉爹爹,爹爹替你教训他。”
盛老爹如此威武的话,真是相当有“土匪”气,不过,我喜欢。盛明心里早就乐翻了,正琢磨着好好当一回“仗势欺人”的纨绔千金。
骑马过了几条街,盛明就看见了一条十分宽阔的街道,街道两旁商铺林立,布庄、米铺、钱庄、旅店等,人群往来川流不息,看样子是一条商业街。
盛老爹带着盛明在一座巨大的牌楼前停了下来,牌楼的金匾上刻着“奉天商会馆”五个大字。
走进门,盛明顿时被一阵金光耀花了眼,虽然商会是很有钱但也不用在大厅正中处请了座财神的金像坐镇吧,纯粹暴发户的行为。
会馆一楼是普通办事处,二楼是商会内部办事处,盛明跟着盛老爹直接上了三楼——会长专属的办公室。
一路上,会馆的工作人员都惊奇地看到平日里一脸生人勿进的盛大会长,今天竟然温柔的牵着一个八九岁的小姑娘,不由得猜测这到底是何方神圣,不知是谁说了句,“这个年纪的女孩子还能有谁,盛家明珠呗!”旁边的人这才恍然大悟。
一听是传说中的人物,众人都换了种眼光,仿佛看猴子似的看得盛明心里有点发毛。
路上遇到一两个一看就是大人物的,盛老爹才停下来略略介绍了一番,鼎丰钱庄的东家、鸿兴航运的龙头,其他人都忽略了。
直到走进盛老爹的地盘,盛明才松了口气,这种场合需要的气场太强大了,毕竟她原本只是个见了组长都会抖一抖的小人物。
“明明,害怕吗?”盛老爹笑着问自己的宝贝女儿,显然是看到她的紧张了。
“不怕。爹爹,他们长得一点都不可怕,还对我笑咪咪的。”
“哎,明明,”盛老爹神情严肃地说,“今天就教你第一课,你别看他们现在对你笑得像朵花,如果你无法给他们带来利益,变脸最快的也是他们。”
“恩,女儿知道了,爹爹,这是不是就是说只要我能够满足他们,他们就什么都会听我的?”
“你说得不错。”
“爹爹,女儿知道怎么做。”这种“有奶就是娘”的人无论在哪个时代都是不缺的。
“过一会,会有许多人来找到的办事,你就在旁边听着,记住,只听不说,认真观察,过后爹爹可是要考你的。”
“是,爹爹。”盛明立正行了个礼,顽皮地说道:“保证完成任务!”
接下来的时间,盛明坐在奉天商会馆会长室的休闲椅上喝茶吃点心的时候,看到了一群狐狸飘过……
第一位是盛老爹在商会的助手即职业经理人——李玉成。
李玉成三十有四,穿着西装留着短发,虽然留过洋却是一个老成持重的管家式人物。他进来的原因是要向盛老爹报告这几日商会发生的事和所做的决策。
第二位第三位第四位都是商会的成员,同时也是奉天省乃至东六省的顶级富豪。他们进来借口一致都是看望小侄女,顺便送份见面礼,实际上三个人都隐晦的提到了同一件事。
最后一个进来的就是盛老爹的另一个大管家——副手胡泰。连少林寺的出家人都知道要有个戒律院或执法堂,盛老爹更清楚监督机制所起的查漏补缺作用,胡泰就是做地下情报的。
……
结束最后的会面,盛老爹拒绝了其他无关紧要之人,坐在盛明前面,二人开始了一问一答。
盛老爹:“明明,刚刚爹爹见得人里面,你觉得谁的话最可信?”
盛明重新回忆了一遍,然后一一排除:“胡泰。”
盛老爹:“为什么?”
盛明:“因为他的话最少。”
盛老爹被哽了一下:“为什么话最少就最可信?”
盛明:“话少,虚话就少。”
盛老爹一想也对:“不错,话说得越多其中所含的水分也越多,更容易影响判断。不过,任何话都需要用事实来证明,俗话说得好,说话做事信三分,不可不信不可全信,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你还有的学呢。”
盛明用心记下了。
“爹爹,那他们提到的曾家的事,该怎么办?”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们想在曾家有难的时候捞一把,也不想想曾家也不是吃素的,就算老的死了还有小的。随他们去,咱们不参和。”看到女儿还有一些疑惑,盛老爹又说了句:“爹爹见过曾家的三个儿子,老大软弱无能,老三纨绔浪荡,唯有这个曾老二自幼体弱却是个明白人”
“恩,爹爹你真厉害!”姜果然是老的辣,盛明毫不吝啬地拍了拍老爹的马屁,突然感慨不已,自己现在接受的算是继承人的精英教育了吧,果然和普通人不是一个世界的。
“爹爹,等一下你还有事吗?”
“怎么?这么一会就感到不耐烦了?”盛老爹奇怪地看了眼宝贝女儿淡定成熟的样子。
“爹爹,书上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女儿在来的路上看见许多不认识的东西,就想知道那些是什么?”盛明说这些并不算撒谎,的确是有许多她不认识感到好奇的东西,比如糖人、绢花之类在现代早已失了真传的东西。
“哈哈,看来以后不能带你出来了,一出来这心就野了。回头你娘还不得骂我。”盛老爹嘴巴说得可怜,起身的动作丝毫不慢,“那咱们这就走吧,今日爹爹带你玩个痛快。不过,不许告诉你娘,这是咱俩的小秘密。”
盛明立刻点点头眉开眼笑地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