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傍晚,小吃街总是人群聚集的地方。不多的消费,带来的是充满活力的欢乐气息和口腹之欲的满足。人多,自然噪杂。混乱和不卫生是不可避免的,惯于市井之间的生活,自然就能习以为常。旧城区的市民们有着自己的生活之道,低调而平和,不惹事,也不怕事。当然,这只是大部分,也有一群人有着无处发泄的暴躁,他们不想踏踏实实的劳动,鼓噪着不多的智商,想着从哪里弄些钱财,逍遥一下,然后再弄些钱,然后再……
宁维似乎是这两种人的中间值,从不不踏实工作,但也不做大奸大恶,不是愚人,但最多也就有点小聪明,有些见识,但称不上学识广博。
宁维没有个正经的职业,在修车厂倒卖些零件,去酒吧当保安,给贩毒的人想办法运毒,也抓过人贩子卖给警察换钱。好人坏人他都认识,但他都不是。他从不闲着,却也挺自在。
今天宁维混了一桩差事,抓贼。宁维不和本地人较劲,确切的说,他和本地的一些惯犯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最近盛阳市出现了一伙外地流窜而来的窃贼,正所谓过江猛龙,本地惯犯们若想和他们斗一斗,明显是要产生流血事件的,受到本地惯犯集团的邀请来解决这件事情,宁维欣然同意,于是就找到了一个人,李星辰。李星辰是东南分局的警察,工作有几个年头了,年轻人的活力和中年人的成熟同时开始在他身上展现,他需要一次有规模的战绩来证明自己,而这伙流窜犯给了他一个机会。流窜窃贼团伙大概有个15人左右,分工明确,组织高效,最近半个月已经让东南旧城区的百姓们产生了恼怒。再不抓~住他们,没准窃贼们就要转移阵线了。李星辰干着急,他制止过打架斗殴,在网吧里怒揍流氓,大街上,他能一双慧眼看出谁是瘾君子,但他抓不住狡猾的小偷。抓贼这件事儿讲究人赃并获,不然最多拘留几天,没证据,正义也无处施展。
宁维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他要的不多,大概相当于李星辰4个月的工资,他就帮忙搞定这伙窃贼。李星辰对关于宁维的市井流言早有耳闻,知道宁维可能真有这个本事,4个月的工资换一个能上电视的成绩,咬咬牙的事儿。
初夏的这一天,宁维进行了最后一次踩点,眼看着两份佣金已经触手可及,他心情不错,给于三儿打了个电话“我小宁,收网就在今天,我的钱也准备好了吧?”
“还收网,你以为你是警察啊?三哥啥时候差过你的,放心吧。”于三儿自然不知道宁维的计划。
宁维又拨通了另一个电话,“李队,一切就绪,我再确认一遍部署,5楼的只管盯人,北街口留两三个人就好,南街口要留两辆车,超市两个后门都要有人,最后在公园的东出口留人,就好了,准备就绪告诉我,商场的卷帘门一放下,就可以放狗了。”
公园东出口,一辆面包车外,李星辰示意车里待命的人行动。表面上神情坚定,实际心里忐忑,这次他顶着不小的压力未把全部计划告知队员,估计收到了同事背地里的不少腹诽,实际上,宁维的全部计划他也不了解,但他有着相当的信心。
傍晚,小吃街和公园的人越来越多。宁维沿着街道边缘慢慢前行,不时拿起单筒望远镜观察,而不远处,李星辰已经和几名警察身着便衣进入了人群中。
那些防不胜防的小偷对于宁维来说,其实十分明显,最近的几天宁维已经把他们都找出来了,总共15人一个也没落下。今天,他们仍然毫无意外的在初夏的季节里穿着长袖衣服,宽松的裤子,神情与周围格格不入。有的人拿着刚买的鲜花做掩护,有的手一直放在兜里,下一刻可能就掏出小刀或者镊子。宁维不着急,要等他们偷到一些东西在说。
“黄色夹克寸头,在烧烤棚子最边缘的那个,和旁边跟一大妈纠缠不清的中年脱发男,让楼上的盯住。”宁维发出指示的时候,拿着鲜花的寸头,默默的从大妈的车筐中顺走了钱包,刚刚与她骂战的中年人瞬间认输离去,演技低劣。而气鼓鼓的大妈则在街道的末端被车里的警察拦住,这一幕默默的发生,没有人注意。
很快,冰激凌店主的一个钱兜,海鲜店前座位上搭着的西服,中学生炫耀完随手放进书包外层的高档手机,车票代售点看管不慎的皮包一一被窃贼们收入囊中,而这一切,也通过宁维的指示,被警察们看到并用警用摄像仪记录下来。
“差不多了吧?”李队长焦急的问。
“再等等”宁维回答,他信步走进公园,在公园报刊亭东,公共厕所的后头一片充满绿意的草丛中,没有遍地垃圾,也没有火热的情侣,只有一个穿着蓝色短袖,戴着墨镜的年轻人,背一个单肩包,不停的把赃物都送到这个隐蔽的角落。宁维偷偷爬上一个报刊亭的棚顶,对电话那头说到“大队长回公园东出口吧,你一就位,就放狗。”
放狗,指的是人群中的便衣警察。他们捉人时很难跑的过窃贼,即使抓~住了,也有可能在奔跑的过程中给窃贼丢弃赃物的机会。所以这一次,他们只是一群猎犬,把猎物们赶往陷阱。
李队长一声令下,人群中惊呼、尖叫,人仰马翻之声不断响起,让开!和站住!是两方的唯一台词。没被警察喊住的窃贼自以为没有露馅,故作镇定的从南北街口和超市后门撤离,而夺路而逃的窃贼们顺利的按原定计划溜进公园更加眼花缭乱的地方,企图混入更大的人群寻求解脱之路,可惜高处早有人盯着他们,最终只能从公园的两个出口逃跑,而李队长则选取了一个恰到好处的角度,以一招擒拿术生生放倒一个窃贼,正义的神情,辛勤的汗水和恰到好处的掌声都完美的记录在摄像机里。
此时,公园的草丛后,宁维轻巧的闪过蓝色短袖青年刺来得匕首,一掌拍在了他的脖子上,青年喉咙收到打击,惨叫哽咽着没喊出来,另一拳已经印在了他的眼眶上,顿时晕了过去。宁维拿起手机,拨通李星辰,李队离开人群满脸笑意尽退,换上了严肃“你说的……”
宁维打断他的疑问“赃物都在公园报刊亭东的草丛后面,隐蔽的很,还有一个漏网之鱼,凭他们的钥匙可以查出他们租的房子,之前的赃物很可能没有来得及出手,我的地址你知道的,报酬要尽快到位,合作愉快。”宁维听着手机里的沉默“喂,我等着你谢我呢?!”
李星辰不知该用什么语气,“哦,谢谢,钱明天给你,有空请你吃饭,就这样。”李星辰的表情惊喜中带着一丝不可思议,当然,他不知道跟他隔着一道街的于三儿,也是同样的表情。
宁维看着这一地的赃物也十分有成就感,趁着警察还没来,他这个做好事的也要销声匿迹了。“咦,新款啊?!”宁维看着地上一个大屏的手机,认出这是诺基亚新款,最近十分火爆的大屏幕智能手机,再看看手里按键已经磨的掉了色的功能机,念叨着,“我可是帮了大忙了,不算过分,不算过分。”把手机放在兜里,顺便带走了那把仿军刀的匕首。
这就是宁维生活的一个片段,敢于冒险的人总是会遇见一些机会,宁维对此深信不疑。盛阳市很大,他是淘沙大浪里的一条小鱼,小心翼翼的寻找着远离漩涡的水流,看似无争,其实内心也隐隐期待着有撞见龙门的那一天。但他不知道,身处湍流之中,就总有一天会遇见打翻自己的那道巨浪,而过了今天,一股暗流已经慢慢的向他靠近了。
入夜,繁星点点,李星辰拿着一罐红牛坐在警车的前盖上,审讯都交给了同事,他回忆着今天傍晚发生的事情,其实内心并不如表面上那么高兴。他心里清楚,即便没有太多的成绩,自己的提拔,也是必然的,只是在知道了那件事情、看到了那个倒在草丛中的蓝衫青年之后,内心对宁维隐隐产生了一些兴趣和忌惮。宁维能够帮助李星辰破案抓人,看似简单,实际上倚靠的是敏锐的眼光和天赋的犯罪直觉,李星辰在一些顶尖的罪犯身上,看到过这样的特质。再加上之前他调取的资料,心中某些猜测,渐渐明晰。
李星辰的车里,有个文件袋,袋中的文件,有这样一段信息。在邻省,亿山县,两年前发生过一起命案。警方了解到的案情是这样的:两年前健身房对于亿山县这个经济人口都一般的小城还是个新鲜玩意,只有有些闲钱的年轻人才会去释放一下过剩的青春,那一年当地的一群社会青年发现了这个健身房,于是便经常光顾。这群混混打人、贩毒,典型的社会毒瘤,但为当地最大的一家农粮企业做事,一时间无人敢惹,这群人中有个另类,叫程式。虽不是这群人的头目,但说话很有分量,俨然是军师的角色。故事很简单,程式在健身房里遇见了一位少女,少女面容姣好、性格活泼、家世不俗,两人虽不是一见钟情,也是互有来往。有一天,混混们喝的多了些,在健身房闹事,与少女发生了口角,趁着酒意和人多,把少女带走了,当时程式不在场,少女的结局可以想见,程式出现后暴起杀人,有13人当场死亡,6人重伤,程式人间蒸发,而这桩惨案竟也是未起波澜,没了下文。
几天前,宁维联系到李星辰时,李星辰就通过在旧城区的线人,了解到宁维并非当地人,其个人信息和身份证件也是通过门路于两年前伪造的,传言以前可能是邻省与本省最近的那个县城亿山县来的,而且这个程式的照片来看,似乎与宁维,确有那么三四分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