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耻也不想久留,道:“也好,红棉,就请你转告她,我大哥在病中时刻念着她,盼望她早日回去。”
“大公子病了吗?”红棉听了颇为吃惊。
“他身体一向不好。”
“可我随姑娘嫁入白府后,也时常在旁伺候,大公子的身子看来没什么问题啊!”
“有明月在,怎会让他不好?”白耻不再多言,转身就走,“既然她不在这里,那我隔天再来。”
临溪镇并不靠溪而生,反而三面环山,出入只有一条路,地处在偏僻的山沟里。东南方的合谷山上,植被遍地,草木葱茏,是此处海拔最高的一座山。山顶常年云雾缭绕,路陡峭又狭窄,很少有人能上去,又有传说那儿是山贼群落聚集的窝,就更没人敢靠近了。
山林半山腰处,重重叠叠的树木之间,隐约显出一个背着箩筐的窈窕身影,白衫绿罗裙,长发用一只翠玉簪松松绾了个髻,面容秀丽。她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抬起手臂挡住刺眼的日光,露出一截白玉骨瓷似的小臂。
“这劳什子的雕棠树躲哪里去了?上次就是这个位置,没错。”好看的柳叶眉蹙成了一个“川”字,女子苦恼着漫无目的地巡视四周,自言自语,“本来想等它结了果来摘,好拿去给张婶子治耳病的,它竟不见了,郁闷!”
她扯紧了箩筐肩带,扭头看一眼筐里,依然空荡荡。她都走了大半日了,还一点收获也没有,这山上的草药,采一次就少一点,再要长也得等明年春天了,她现在隔三差五地就进山闲逛,就是为了能多发掘点资源,好回去造福那些可怜的百姓。这不,好容易找到的一颗珍贵植株,竟然还会长脚跑了,她能不失望吗?
处境再艰难,她也不得不努力活着,为了自由她已经抛弃了一切,从前再也回不去了。
女子轻轻叹了口气,背紧了箩筐,继续朝前走去。
山上更深处她从没踏进过,此时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深吸一口气,杵了根树枝做拐杖,一步一脚印地往上爬。眼前密林葱郁,空气里到处是潮湿的青草泥土味儿,近处可见,远了就像蒙了一层雾看不清晰,阳光都不足以驱散这云雾。
没走多远,她就发现了脚边有一丛细小纤弱的止血草,蓝色花朵中间包着黄色蕊心,卷伞花序随着花朵逐渐伸长,半含半露,惹人怜爱。
“进来是对的,原本以为止血草已经绝种了,没想到还让我碰上,这样黄叔脚上的伤也能愈合更快了。”她欢喜地蹲下身,箩筐摆在旁边,开始小心采摘起来。
少有人涉足的处女之地,资源的丰富那是没得说的,女子一气儿采药采到手抽筋,待日色西斜,光线昏暗下来,她才心满意足地随着虫鸣鸟叫声,脚步轻快地下山回家去。
院子里,红棉正卷着袖子把一筐筐晒干的药材搬回屋里,喘着气出门一看,就见庄明月满面容光地哼着小曲儿走进来,便笑着迎上去,替她解下背筐道:“姑娘回来啦?累了吧?快进屋歇息去,这儿有我呢!”
庄明月笑着进屋,“离儿怎么样了,还烧不烧?我去看看他。”
红棉抱着箩筐跟在后面,“我熬了一大锅枇杷叶炖白萝卜汤,给他灌了吃,睡下了,烧也早退了,还是姑娘的法子好,次次都灵。”
撩帘走过几扇门,来到一处燃着熏香的屋舍,屋内的榆木床边一个简易的摇篮内,尚在襁褓中的肉娃娃咬着手指睡得正香。
庄明月来到摇篮边,眼神怜爱,轻轻伸手摸了摸儿子的头,“乖孩子,让你受苦了,是为娘对不起你。”她亲了亲儿子粉嫩的脸颊,替他再扯了床被子盖着,便又轻手轻脚地出去。
红棉守在炉子边熬新药,见庄明月进来,便笑道:“姑娘,你今天的收获颇丰嘛,这些药草足够维持半个月的,可好歇歇脚了,你也得空能多陪陪小少爷。”
庄明月略有些疲惫地点点头,揭开药罐看了一眼,便道:“是啊,药煮好后,你就赶紧捂着去送给黄叔,当心凉了效果不好,再让他明日过来,拆了绷带换新药。”
红棉答应着,就忙活手中的去了。
“等等。”庄明月突然叫住她问:“今天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回来我就觉得你有些奇怪,别拿眼睛偷偷瞄我了,有话就直说。”
红棉咬着嘴唇,缓缓转身,手里捏着的草药都折断了,两人对视着沉默了片刻,红棉才重重吸口气道:“什么都瞒不过姑娘,其实今日,四公子找来了,我说你上山采药去了,所以他明日还会再来。”
“他们终于还是找到我了。”庄明月淡淡一笑,“该来的总会来,担心也没用,我躲得够久了,累了,也是时候该让它结束了。”
“你真不肯回去吗?毕竟你带着小少爷,总也要替他着想不是?”红棉劝道。
“你告诉四弟了?”
红棉急忙摇头,“要不是为了替小少爷还恩情,你也不会在这里生了根啊!当初你怀着身孕离开,没对任何人说,现在我又哪敢乱说。只是,四公子若是知道了,大公子也迟早会知道。”
“我与他早已经毫无瓜葛了,便是他派人找到了我,我也决不会再回去了。”庄明月走到门边,抬头看天,夜色浓重,无星无月,引人凄凉。
“姑娘,还有句话是四公子托我转告你的,他说大公子病了,他日夜思念你盼你回去,恐怕时日无多了……”
“白礼他?”庄明月神色有些紧张,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从没忘记过大公子,是吗?”红棉目光热切地看着她。
“没忘又如何?始终我俩无缘,再见也只是徒增痛苦罢了。”
“可是你不担心吗?大公子病了啊!而且四公子这次千里迢迢来找你,定要将你带回去才肯罢休。”
“他身边不缺人照护,公山御医医术高明,又怎么会让自己的女婿就这样丢了性命?所以我根本不必担心。”庄明月目光一转,走到烧开的药罐边斟药,“白耻明日要来,就让他来好了。”再这么躲下去,也不是办法,总要这日子,能安稳地过下去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