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勒登保看她们退去,传令停火。杨河顺再次发话说:“不能再打了!额大人,刚才探子来报,寨子内已无可战男兵,除了老幼病残,就是这些女兵。但看得出,她们不是想咸鱼翻身,不过是在用死来维持尊严,就像顽童,你不给买糖果,我就躺地上打滚,如此而已。若斩尽杀绝,他日圣上气消,必然怪罪下来。”额勒登保:“可她们自持不惧刀剑,宁死不降。”杨河顺:“可大人这一顿炮火也该让她们省悟了,可再次去招抚。”
额勒登保:“我其实也心有不忍,只是身为元帅担着干系,也不知她们使得什么迷魂大法?让将士们意乱神迷,为防不测,不得不开炮。现在既知大炮可破妖法,已无后顾之忧。再行招抚,情势所然,只怕苗人刚烈,仗着身怀神技,不愿归降。”
杨河顺:“大人忧虑的是,苗人就这脾气,通就是通,一通百通,不通就是不通,九头牛也拉不转来。不过这倒无妨,只要破了他们的法术,让他们死心塌地归降,永不再反。”
额勒登保觉得有理,说:“这当然好,就像《三国》里讲的七擒孟获,攻心为上,可如何破法?你可有良策?”杨河顺:“没有,但只有不知道的阵,没有破不了的阵,还是先问问吴陇登再作道理。”额勒登保立刻下令:“三军回营待命,传吴陇登来帅帐问话。”说着与杨河顺回大帐。
一会儿,吴陇登进帐行礼:“见过额元帅。”额勒登保:“吴将军,你是本地人,可知道刚才那是什么阵式?人中数箭依然跳跃不止,到底是何妖术?可知道破法?”吴陇登:“回大人,下官并不知道是哪样阵式,这独门绝技向来保密很,只听讲是巫术,只有巫师才能破解。”额勒登保:“你们叫巫师,我们满人叫萨满,可一时半会也请不到萨满。”杨河顺说:“那就在本地招吧?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额勒登保:“也只好这样了。”说完让刀笔手写布告:“今有苗人妖术阵前逞强,受刀箭不倒。现广告天下奇人异士,凡来屏云破此术者,赏银千两。”写完叫传令兵送周边各县衙照章抄写发布。
不到三天,就来了三十余名术士方士,个个仙风道骨。可是否真有本领,或是滥竽充数,或是骗吃骗喝呢?一时难以区分。而额勒登保毕竟是元帅,自有主张,到第四天看到人也来得差不多了,就专门摆酒席招待他们,他亲自把盏向各位术士敬酒,先干为敬后说:“各位不辞劳苦来这里助阵,本帅不胜感激,凡到者,不论成败,都赏银十两权作路费。然,鸟无头不飞,你们得推举一人领头,也只有领头人才有千两赏银,所以,你们也可以毛遂自荐,啊,当然,丑话也要说在前头,若败了,损我军威,也得受一百军杖,敢否揭榜?就看你们的了。”
众人一听,各有想法,私下议论,一百军杖下还有命吗?还是拿十两走人稳当,于是个个缄口不言。
额勒登保见状很是失望,看来这些家伙不过是为银子而来,并没有什么真才实学,就说:“既然无人挂帅,此事作罢,喝过这酒,就请各位自便,本帅还得另请高明。”
众人无言,各自衬度:“也罢,混得几顿饭吃算啦,何必玩命呢。”正尴尬时,一人朗声道:“既然大家都谦让,那我就不客气了,斗胆来领这个头。”众术士一看,是本城的崔志田,外号最知天,三十五六年纪,道冠高耸,黑袍垂地,一双云履半新不旧,两撇八字胡须服侍得漆黑光亮,直往上翘。他身旁一老者悄悄扯他衣角说:“最知天,你可想好了,这可不是街头巷尾摆摊,军中无戏言啦!”
原来,这崔志田祖上颇有田产,只是他少时顽皮,荒疏了学业,稍长又好斗鸡玩鸟,祖业日渐耗尽,便仗着口齿灵便,跟江湖术士学一二招瞎子讲给聋子听的技艺混口,还给自己取了个大号叫最知天。而同行们都知道他有多少斤两,背后都叫他做最痴癫。所以,这老者善意提醒他。
可最知天最近手气太背,斗鸡输,打牌输,押宝输,反正是孔子进学堂,摸到就是输,他急等钱用。再讲,他心存侥幸,心想:“元帅这一百杖不过是探水的,看大家有没有这金刚钻,胜败乃兵家常事,未必就真要打一百杖,即使打,又不是死罪,也不见得会往死里打,而万一赢了就有一千两,毕竟还有这么多师傅在旁帮忙,值得一赌。”所以,他轻声对老者说:“赌一把,不然大家都分文无收。”
额勒登保见有人出头,笑道:“好!所需何物自有人办来,你们只管做好准备,本帅就仰仗各位,即刻就下战书。”之后席散,各自准备。
再讲苗寨大营里,当日石氏身中数箭昏迷不醒,石山豹虽然已经醒来,但还不能下床,余下的头领就只有石乜妹一人在主事。她接到战书讲不交兵,要斗法,不知道官军又耍什么花样,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年轻单纯,并不多想,斗法就斗法!只是现在只有一个黄石寨老司健在,名头也很小,让她坐卧不宁,不知如何铺排。最后还是经人提醒,才一块石头落地,急忙派人去木库将石氏的老母亲接来。
师太虽然已经九十余岁,但步履矫健,也不要人抬,半天路程,没歇一气就到了。她是久经战火洗礼的人,看过女儿和众伤兵后依然神态自如,只冷笑道:“要斗法!好得很!我在这里看着,伢儿们,你们只管去搞就是。”一句话就让大家像吃了定心丸。石乜妹立刻打起精神,调兵遣将,准备斗法。
第二天早饭后,石乜妹依约在吴巴月的堂屋摆桌子设法坛迎战。因为这斗法不同斗兵要刺刀见红,相反,并不要照面,只是各设法坛作法,胜负自有分晓。
不过半个时辰,法坛做好,只见法坛四周,屋里屋外,挂满五彩纸花束,神桌上摆有花红利米,门外又摆一桌捆绑着长矛,桌上摆放酒碗,旁边钉两根木桩,拴一头小水牯。
一切就绪,鼓钹、铜锣、唢呐等齐奏。石老司身穿法衣,点蜡烛,烧香纸,敲竹简,摇铜铃,口中念念有词。
又有七位年近七十的老头舞着刀枪棍镋,围着法坛打转,吼声不断,那阵势与拼刺刀也相差不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