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埠市上船后,杨河顺夜里与兵差们值夜,日里在船上睡觉,全队一日三餐并不固定,或在旅店吃,或在船上吃,小心提防,总算一路无事,七日后平安抵达本城。
因县令早被吴巴月打跑了,驿站更是空空如也,即便是钦差大人也没人迎接,只得自己找一个路路通客栈住下。好在老板还算晓事,殷勤招待,着意巴结,额勒登保肝气稍顺,安心住下,等候杨河顺先行联络。
当日晚饭后,杨河顺带额勒登保等下和洗澡,因他们多半是北方旱鸭子,只得去城北小河才安全。荷女自然要尽地主之谊,带着娜梅朵走在前面,一行人出北门向小河走去。
北门到小河有两里多路,铺了一些青石板和卵石,有一米多宽,两边是稻田,穿过稻田就见河水如练,从这山里飘来,又在那山里飘去。
到了河边,那景色又有不同,河水静处,鱼布石上,翠鸟如雕,响处,棒锤挥散着嘻笑,飞燕为浪花伴舞,对岸,沙滩细柔,绿茵成毯,有稻田相邻,滚动滔滔绿浪,一直连绵至青山之脚,山顶白云飘动,还有一只鹰在盘旋。
小河自然也分男女滩头。杨河顺等去了上游滩头。荷女带娜梅朵去下游河滩。
杨河顺走到滩头时看见龙老牛正在前面河湾钓鱼,就走过去招呼道:“阿舅一向可好?是碰巧?还是专等?”龙老牛:“好好!小老儿悠闲着呢!不像上差忙,自然是在此专侯。有两个消息对你讲,一个是传闻荷女已死。”杨河顺:“这已经想到了,有人不想她活,好借此生风,可他们没得手,她就在下面。”龙老牛:“第二个消息是讲你另寻了新欢。”杨河顺哼道:“这倒没想到,这些家伙胆子也太大了,为达目的,什么损招都敢用。”龙老牛:“老朽认为,你这次去苗山很危险,最好带上荷女辟谣,以免出现意外。”杨河顺笑道:“那倒不必,我代表朝廷,又不是探亲,再讲,还不知道人家认不认我这姑爷!放心,吴巴月不是一般的鲁莽人,我与他又有师徒名分。”龙老牛:“他不是,可其他人就难讲了,你不带她也行,可以叫她先回去疏通,以防万一。”杨河顺笑道:“多谢阿舅操心,还是我自己去,朝廷招抚,很严肃的事,要她出面成何体统?”龙老牛叹息道:“也是啊!愿长生天保佑你。小老儿告辞了。”杨河说:“阿舅好走!”目送他收起钓竿离去。他也自去洗澡,不必细说。
回客栈路上,杨河顺对荷女嘱咐:“我明日就去见你阿爹他们,约定商谈招抚事情的日程,你要多加小心,不要一个人出去。娜梅朵,麻烦你多加照看,毕竟你阅历要比她多。”娜梅朵笑道:“放心吧,我早将她当妹看了。”荷女:“为哪样不带我一起去?半路丢下我。”杨河顺:“怎么是丢下你?我是去办差!”荷女:“你不是一直在办差吗?”杨河顺:“可现在不一样。”荷女:“怎么不一样?”杨河顺想了想,问:“那我问你,我与你一起去算是走亲呢?还是办差?”荷女:“都算。”娜梅朵在一边偷笑。杨河顺看见白她一眼,又转过头去耐心说:“伢儿话,怎么能都算?你以为是赶闹热吗?国家大事,怎能儿戏?我其实很想你一起去,可我没有分身术同时办两件事,演两个角色。再讲,你爹认不认我这个姑爷还不知道呢?”荷女:“我们苗家才不像你们客家心狠,动不动就要拿人沉潭,还讲得好听,以正风化。我们对这事只不过当时有气,过后见两人恩恩爱爱地回来,一天乌云都散了,若是见了孙儿,那更会笑得合不拢嘴,哪有不认的事?”杨河顺:“即使这样,你还是等我办完差再一起去看望你父母。先公后私嘛,国家威仪,不能随随便便。”娜梅朵帮着劝道:“他去他的!我陪你,莫让人家笑话咱孩子气。”荷女无奈,翘着嘴不做声。
第二天,杨河顺一起床就换上五品官服,在房子里演练一番,觉得差不多了,才去大厅用餐。
此刻,其他人早已坐在那里等着上菜。按例,额勒登保旁边给他留有座位。荷女挨娜梅朵坐在她父亲右边,见杨河顺走来,秀才变成官,还怪模怪样的,觉得十分好笑,忍不住说:“来了一个戏子。”娜梅朵被逗乐了,说:“你胆子真不小。”荷女自然不会明白,问:“为哪样呢?”额勒登保自然知道为哪样,粘杆儿处直接听命于圣上,即使宰相也忌惮三分,其他人等谁敢放肆?”可他不耐烦解答十万个为什么?自个端着水烟袋呼噜呼噜抽烟。
杨河顺自然乐为人师,坐下后说:“为哪样?讲个故事,你就晓得了。秦狗王,知道吧?”荷女:“晓得,他是本城南门街酒店的老板,杀鸭子飞快。人家都讲,秦狗王杀鸭子,擒到就摔。”杨河顺:“那只是讲他快。据说,他还有一个传闻,讲他年轻时候家穷,听人讲他有个老根在外地当了太守,就去投奔。可他又没有什么文墨,做不了文职,当兵头又有点不放心,万一有个山高水低,反而变成杨老棍帮倒忙。无奈,老根只好委屈他在厨房学厨子。在官府当厨子其实也不简单,就说那收拾残菜就很讲究,每一样用一个食盒装好,一格一格放上橱柜,第二早又一样一样热好端上桌子。
可秦狗王进厨房后觉得挺麻烦,有一天见别人忙不过来,就找来一个大钵子,将残菜稀里哗啦倒一钵子装了。其他人见了脸都吓白了,说:“这不行啊!得一样一样分开装。”秦狗王没事似地说:“分什么分?你再分,到肚子里也是要和的。”
第二天早上,厨房自然只好一锅子热好,一钵子端上桌。太守见了脸一沉,问:“今早是谁热菜?”厨子们个个低着头不敢作声。秦狗王坦然道:“何必大惊小怪?热,是他们热的,和,是我和的。到钵子和,到肚子和,不都是和。”太守听了哭笑不得,只得坐下吃饭,吃一口菜后说:“也好,一锅煮,有一锅煮的味道,大和菜,和气饭。”荷女怎么会知道那哑巴牛客的威严远远高于太守,听过故事,还是一头雾水,说:“你这是蛤蟆跳大鼓,噗咚噗咚,不通,不通。”娜梅朵笑道:“他将你比作秦狗王了,以熟相欺。”荷女终于明白了,说:“乱讲,我可没有轻慢他的意思,不过是照直讲,你看他一板一眼地走着八字步,摇摇晃晃,不和戏里演的一样吗?”这时,饭菜都端上来了,大家就跟着额勒登保用餐。
饭后,杨河顺乘四人轿子,带两个跟班去会吴巴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