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河顺背上行李带荷女来到码头,看见他事先租好的木船早已等在岸边,就一边与船老板打招呼,一边扶荷女上船,将行李放进篷子,然后走出来看着荷女说:“到这时候了,我得给你讲我是哪个——”荷女淡定地打断说:“不用讲,我晓得了,昨晚你阿舅酒后吐真言,他临走讲了一句话,不是客话,也不是苗话,说明你不是客家也不是苗家。可我讲过了,不管你是谁,我都缠死了!我不相信,除了打仗,就没有别的事情做了吗?”杨河顺先是惊奇她超凡的听力,自己都没听清,她却听清了,然后苦笑道:“谁不这样想呢?我只是担心人力难以回天啊!你既然这样讲,那,船家!开船。”
船应声而动,杨河顺与荷女去船舱坐定,说:“你既然提到这话,我也不必再有什么隐瞒,打开窗户说亮话,你既然晓得我是哪个,那也就晓得我的差事,我当然不光是为打仗而来。但国家纲纪不同于江湖道义,是非取舍,不会以恩爱情仇做度量,讲白了,打与不打,得看双方的态度,假若,我是说假若,苗家要做国中之国,那战事不可避免,谁也阻止不了。
可是,我来这里这么久,看了这么些日子,没有这种迹象,所以不打也是有可能的,这就要看苗家是不是愿意臣服于大清了。国家的事就是这样,一山不容二虎,有武银子自己当王,没有武银子,就得当臣民,安分守己,更不能造反,不然,自然就会打仗。”荷女:“苗家住在深山老林里,并不想做王,只是想有一个太平日子,只是想有一条活路,容不得人家拿苗子当牛整,更容不得人家将苗子当土匪杀。”杨河顺:“天下不公平事很多,也不是苗家独有,有事可找官府嘛,地方上都有衙门。”荷女:“你站着讲话不腰疼,事情就是官府办的,你还找官府?”杨河顺:“你这话不对。一棍子扫一船人,一个地方衙门只是官府的一个代表,而不是就代表了整个官府,地方上可以代表朝廷说话,但地方上讲的话并不一定都是朝廷要讲的,也就是讲,地方上有错,不能算在朝廷头上。我晓得这次苗家民变事出有因,‘沟补寨抢牛一案’疑云重重,我正是为此事而来的,也希望得到你的支持。”荷女:“我能做哪样?”杨河顺:“你能做的事很多,只要你愿意,只要你能看清怎么做才是真正对苗家好。”……
说话间,船早出本城地界,进入辛女县,河面越来越宽。杨河顺看见木船显得越来越小,换了口气道:“好了,这一下子也讲不清,即使讲,你也不大信服,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该怎么做,等你日后看好后再作打算。现在嘛,你难得闲下来一回,别斗嘴了,好好看看景色,你们这里虽然交通不便,但景色很美。”
荷女:“真的,这河真大,这里的山比我家的山又有点不一样,前两年与你们官军打架路过这里,可当时谁还顾得上看呢?”杨河顺:“据说,你们打到辛女,你阿爹看到河面如此之宽,以为打到黄河了,就撤兵了,有这回事吗?”荷女笑道:“这,我一个伢儿家,怎么会过问这些事?”杨河顺也笑道:“那讲,城门是你阿爹用八十三斤关公大刀砍开的,是真的吗?”荷女笑得更响亮了,说:“你不是讲,兵者,诡道也,这样讲没什么不好。不过我给你讲也没什么打紧。其实,我阿爹早派人混入城中抢门,他接到信号从外接应时城门正好被打开,外人不知内情,就说是被我阿爹砍开的,可你见我阿爹有关公刀吗?我阿爹用不着刀,一草一木在他手里都是兵器。”杨河顺听后有一种输棋之感,为了扳回一局,就说:“哦,是这样,既然你讲了一个答案,那么,他打到辛女就退兵这答案等到了源陵后我来讲,到时你看对不对?”
两人就这样一路观光一路说话沿河而下,过七日到源陵上岸。这里是武陵山脉边沿,地势平坦,一望无边,虽然有一些小山包,但高不过数丈,正好用来安营扎寨和放马。此时,稻田里的稻子正青,就像一个千里棋盘,而营帐就像棋子散落其上。
午后,杨河顺带荷女来到一个最大的营寨前,对守门兵士说:“各位军爷辛苦了,请问帅帐在哪?”营寨栅门前站着四个年轻兵卒,见一个秀才带着一个天仙般苗女儿,三分反感,七分嫉妒,喝道:“去去,看好了,这里是兵营,不是客栈,更不是苗子的边边场。”杨河顺变色道:“你们好不晓事,不讲也罢了何故出言不逊?”兵士们大热天守门正烦着呢,哼道:“耶嗨——叫你走,你不走,拿着自在不自在,老爷我是痨猪娘挨痒正找不到岩头,你却来自找晦气,快滚,不然我们就不客气了。”杨河顺让步道:“好好,我也不与你们理论了,我只找你们头儿行了吧?”兵士们只以为是找他们头儿告状,一个兵士大怒,骂道:“哟呵,你还来劲了!看来不给你点颜色,你不知道马王爷是三只眼。”说着上前推人。杨河顺使一招擒拿手将其反剪过来,哼道:“好大胆!还敢动手!”近旁两兵士见状一起扑上来。杨河顺将手上士兵推向右边扑来的士兵,又一个顺手牵羊将左边扑来的士兵跌个狗啃泥。
另一个士兵看事不妙,急向一个大帐跑去。杨河顺跟上,估计那就是帅张。果然,他还未到帐前,那士兵跑进去带着一个将官出来,从穿戴看是一个总兵。他喝道:“是何方神圣!敢闯我大营!”杨河顺朗声道:“是小生要见将军,敢请入帐说话。”总兵毕竟见识高一些,说:“请!”杨河顺交代荷女道:“你稍等一下,我一会儿就来。”然后进帐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