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五彩斑斓的春秋战国绘画
商周时代独立的绘画作品至今还没有发现,遗留下来的只是主要建筑和器物上的一些装饰性图案。到了春秋战国时代,随着中央集权的削弱,各诸侯国开始走向独立发展的道路,各国的绘画艺术在此时也蓬勃发展起来。绘画题材日益广泛,天地山川、历史神话及宫廷贵族生活中的打猎、宴乐、出行等大量入画,而且工艺品制造日益繁多。绘画艺术出现了漆画、壁画、帛画、针刻绘画和青铜镶嵌画等多种形式,表现手法也日趋成熟。这时的工匠、画师对色彩已有了更丰富的经验,春秋战国时代人们已有红、黄、青、黑、白“五色”的观念。从绘画作品上看,当时的画师与工匠在给棺椁、乐器以及日用器物涂漆时,表现出对色彩搭配规律的高水平的审美认知。这时,以线条为主要造型手段的中国传统绘画,已具有相当高的水平。
1.镶嵌画与针刻画
春秋战国时代的青铜纹饰已经不同于商周时的样式,它已经从礼乐的神秘气氛中走出,而更多地去描绘自然界和社会生活。早期的青铜器上镶嵌的图案比较单一,到春秋战国后,图案内容出现了多层排列、人物众多的画面。
在这种镶嵌画流行的同时,还有平面凸起的绘画性纹饰和针刻的图案画像。平面凸起的纹饰是一些人物和动物的变体形象;针刻的画面一般都是依器物的造型特征,采取多层的横列构图,其表现内容以贵族生活为主,构图活泼自然。比如晋国贵族使用的盛食器,器盖和器身都镶嵌有红铜纹饰,组成了贵族狩猎图。各种飞禽走兽跳跃奔跑,而狩猎者处于群兽之中,勇猛威武,弯弓身寸‘猎。整个画面不同于商周时的拘谨的对称模式,追求的是自由奔放的风格。
2.漆画
在棺椁、乐器以及日用器物上的漆绘艺术,是春秋战国时期绘画艺术的一大特色。漆画色彩鲜明,搭配巧妙,禽兽神怪和人物的造型都夸张而生动,画面一般不大,多用于装饰,在表现技巧上,比同时代的青铜器上的画面有大的进步。
3.壁画
在春秋战国时代,楚国的壁画仍以宗教神话为题材,而且大多内容丰富。在屈原的楚辞名篇《天问》中就有关于楚宫的壁画的内容,这是他参观楚国先王宫中的壁画后作的。诗中描写了丰富的壁画内容,有天象图及天上神怪、大地图像、远古传说及历史人物等。自夏商周以来,王宫多以壁画装饰,可惜几经战乱,先秦的壁画多已不存。
4.缣帛画
缣帛画是中国绘画中的一种重要形式,它是卷轴画的前身。战国时期的人物肖像画艺术已有相当高的成就。刘向《说苑》中有这样一段记载:“齐王起九重台,召敬君图之,敬君久不得归,思其妻以图妻对之。”从遗存的楚国帛画可知,战国时期已经形成了中国线描人物的传统风格,并达到较高的水平。
①《人物龙凤帛画》
这幅画高28厘米,宽20厘米。图中画一细腰女子,身穿宽袖长衣,头后挽垂髻,衣服和冠都有装饰物。妇人两手向前伸出,向上作合掌状。女子左上方画有一展翅飞翔的凤鸟和一仅画一足的龙。根据考古学家的分析,这幅画的用途可能是“引魂升天”。在当时殉葬仪式中称为“幡”,也就是《三礼》中所记载的铭旌。
绘画者通过对身段、动作和服饰的刻画表现出了楚国贵族妇女的形象特征。整个画面呈现出恭谨、庄重的气氛,而画中的凤鸟呈现出雄健奔放、轩昂非凡的气势。这是一幅构图绝妙的佳作。此帛画主要采用黑线勾画,在色彩上以黑白对比,使形象有一定的质感。
此画出土于湖南陈家大山楚墓,是中国现存最早的绘画之一。
②《人物御龙帛画》
此画出土于长江子弹库楚墓。高37.5厘米,宽28厘米,画中是侧身直立的男子,身着长袍,腰佩长剑,一手握剑,一手拉绳,驾驭着飞龙,龙形似舟,昂首向前。龙尾部立一鹤,龙身下有鲤鱼,人物头顶正中有华盖,飘带随风飘动。绘画的主题也是“升天”,不过不是龙凤引升,而是驾驭飞龙。
这幅画以单线勾描,设色平淡,兼施渲染,画中人物加彩,而龙、鹤等基本用白描。线条属“高古游丝描”,用笔因物象的形体、质地和运动而有粗细、刚柔等多种变化。从中大致可以看出战国时人物画的艺术水平。
二、民族绘画形式的形成——秦汉时期的绘画
秦汉绘画在中国的绘画史中起到了承前启后的作用,这时期的绘画也成为中国绘画艺术传统的源泉。秦汉的绘画打破了先秦“以形出发”的平面描绘,开始注意体积和厚度;构图上也改变了先秦平列形象的单一式样,处理大场面时采取分视点来表现空间。这时的秦汉绘画已具备了鲜明的汉民族的艺术特征,体现了“形神兼备,寓巧于拙、寓美于朴”的美术思想。民族形式的绘画此时已生成。秦汉的绘画,留传到后世的主要有壁画、画像石、画像砖,还有罕见的帛画。
1.汉墓彩绘帛画
从20世纪中后期出土的汉墓中我们发现了汉代的帛画。长沙马王堆汉墓以及山东金雀山汉墓中都发现了彩绘帛画,其中马王堆一号汉墓的彩绘帛画最为完整,绘制精美。画面呈T形,以繁杂严谨的构图把全画分为上、中、下三部分,上部为天界的景象,人首蛇身的女娲居中。右角上画有金乌(太阳),另有八个小太阳散在扶桑的枝干之间。左上角画一弯新月,月牙上有蟾蜍和玉兔,一女性乘坐龙翼凌空飞舞。天界的下方画着天阙,阙内有司门人,阙两旁各有一神豹守卫。画的中部又分为两部分,上半部描绘一个体态丰腴、身披锦绣的贵妇人,立在华盖下边,她身后有侍女跪迎;下半部绘帷帐玉磐,帐内案上陈设鼎壶等饮食用具,两旁有七人对坐。整个画的下部分画一个裸体巨人,他双手托举着平板,平板上承载着地上的物品,立于交叉的两条大鱼的背上。两旁各有一只大龟,龟背上站着猫头鹰。
这幅画展现出了一个琳琅满目、五彩缤纷的世界,表达了对人生幸福的追求,反映出对生命的肯定和热爱。
这幅画表现出了西汉时期绘画的高超水平,通过变形的龙及动物把画面分成天、人、地三个部分,各部分的联系显得和谐而富有变化。画中对人和其他生灵的刻画充满了奇异的想象。此画用线密而不堵,设色艳而不俗。虽在地下历经几千年,仍明艳夺目。
2.砖石上的绘画
在汉代,随着砖石建筑的盛行,以砖石为原料的绘画装饰亦风靡各地。豪族祠堂、陵墓、阕、亭祠、碑的表面上都用砖石装饰绘画,刻画技法主要有阴线刻、阴线凹入、浅浮雕与线刻相结合等等。画像砖来源于战国末期,当时的人们在空心砖上印上花纹,形成画像砖。秦建筑遗址中都发现有画像砖,目前发现的画像砖多属东汉,其中以四川为最多。画像砖在山东、河南、四川、陕西、山西、江苏等地都有发现,其中山东西部、南部,河南南阳等地的画像砖最富代表性。
①以画示教的鲁风画像石
在秦汉时期,山东的画像石主要是祠堂里的装饰,题材主要描绘历史故事、人物,宣传儒家教义。这类画像石主要分布在肥父城孝堂山、嘉祥武氏祠、沂南等处。武氏祠画像石在内容和技法上最有代表性,主要作品有《泗水取鼎》、《王陵母》、《荆轲刺秦王》、《蔺相如》等等,画像善于抓住事件发展的最具戏剧性的情节,以突出主题,增强感染力。如《荆轲刺秦王》表现了荆轲刺秦王时匕首飞刺到大柱上、秦王大惊逃跑的一个惊险瞬间。在刻画的技法上多采用剔地凸像的“薄肉雕”,以阴线表示面部和衣纹,人物形象多为正侧面角度,虽只见大略外形,但能生动表现人物的神态。
沂南画像石在题材上以攻战、家居、丰收、宴乐及乐舞百戏为主,刻法较武氏祠里的画像石更成熟。
鲁风画像石在构图上气势磅礴,人物造型高度概括,使布局的装饰性、性格特征的夸张性和情景的戏剧性融为一体,并成为后世同类题材的经典表达范式。
②墓室里的生机——南阳画像石
河南南阳是汉画像石艺术最发达的地区之一。
南阳西汉画像石以赵寨砖瓦厂的画像石墓为代表,东汉时期则以扬官寺、唐河针织厂发现的两座画像石墓及东郊李相公庄许阿瞿墓为代表。其刻画的方法除阴刻线和平底线浮雕之外,最有特色的是斜横纹衬底浅浮雕。镌刻方法是剔地并施以横斜衬纹,使主体凸出,再用简练的阴线条刻画出形象的细节部分。造型简洁,神态生动,构思大胆奇巧,刀法粗犷泼辣。画像的内容除了历史故事外,多取材于生活场面,如车骑出行、狩猎、宴饮、舞乐、杂技等,另外还有神话传说中的人物、动物以及天文星象,充分反映了艺匠们的文化心理和技艺。
③富有浓郁生活气息的四川画像砖
在四川的成都、广汉、德阳、重庆等地,发现了许多东汉后期的画像砖。四川的画像砖在表现技法上灵活多变,有用线刻画的作品,也有浅浮雕结合凸线阳纹表现的作品。特别是画面的空间处理、人物及车马动态表现更是生动洗练,令人叹为观止。代表作品有《弋射收割图》、《播种图》、《采莲图》、《采盐图》、《骈车图》、《宴饮图》等,作品大多反映现实生活,从农桑狩猎到渔田盐井,从车马居室至宴饮博弈,从歌舞杂技到山林田泽,涉及社会生产生活的各个方面。
3.墓室壁画
在中国绘画史上,汉代以前的墓室壁画迄今还未发现,自汉以来,厚葬之风大盛,墓室内亦出现大量的壁画。重要的遗迹有洛阳西汉卜千秋墓、八里台西汉墓、营城子汉墓,山西平陆枣园村、河北望都、内蒙古和林格尔等等汉墓壁画。
洛阳卜千秋墓建造年代约为公元前80~前49年。壁画绘于墓室顶部,以长卷形式展开,描绘一夫妇在仙翁、仙女的迎接和神异怪兽的陪同下升入天界的情景。该画用线精练、灵活、流畅,有轻重、疾徐、起伏之分。总的风格是雄健奔放,体现了汉代绘画艺术的特点。
内蒙古和林格尔东汉墓壁画共有50多组,内容主要捕绘墓主人的生平事迹,从“举孝廉”到“使持节乌桓校尉”的仕途经历,以夸耀其富贵和显赫。在家居宴乐图中还画出宴饮、乐舞、杂技等场面。
三、绘画艺术走向自觉——魏晋南北朝时期的绘画
东汉末年,中国社会开始进入一个动乱的年代。社会的变动也引起了社会思想的变化,同样也影响了绘画艺术的发展,绘画从为古代礼乐及宫廷贵族、富豪的住宅厅堂、墓室服务的功能中走出来,走向自身独立的发展道路。在题材上,从信仰与崇拜发展到对社会生活场面的描绘。
到这一时期,绘画艺术开始走向自觉。宫廷的礼乐文教性质的绘画和工艺性质的绘画仍然有其社会基础,但也逐渐在新的绘画的影响下,开始转变题材和技法。
1.开启绘画新风
自秦汉以来,绘画在题材和技法上有了很大发展,尤其在魏晋时期,反映老庄思想及玄学和佛教思想的绘画开始出现,从体现正统礼教思想转为反映单纯的审美观念,使绘画走向了另一条轨道。
①“曹衣出水”
在魏晋画坛上,有两位艺术家以其创造性的艺术开启了一代新风,他们是曹不兴和卫协。
曹不兴是东吴黄武年间(222~228年)以佛画知名的画家,他的绘画技巧纯熟,富有创造力和想象力。据说他能在长数十尺的绢上绘一佛像,心敏手捷,须臾即成,而头脑四肢比例准确。曹不兴所画佛像被称为“曹家样”,其特点在于所画的衣纹像贴在身上一样,故有“曹衣出水”之说。这个特点明显受印度绘画技法的影响,他用线缜密、细柔,不同于汉代其他画家的用笔技法。这种风格开始于曹氏,被卫协发扬光大。
卫协活动年代约在三国末至西晋,他是曹不兴的门徒,他的作品有《北冈图》、《伍子胥图》、《醉客图》、《神仙图》、《列女图》、《楞严七佛图》等等。他绘画的主要特点是“精思与巧密”,这是顾恺之的评价,一是指绘画刻画细致,二是指其笔法用线细如蛛网,笔力精巧。他的绘画已在汉画风格的基础上有了新的突破,建立了南朝至唐初的人物画的风格样式。葛洪在《抱朴子》中将他与他的弟子张墨并称为“画圣”。这肯定了卫协作为绘画的开拓者在中国历史上的地位。
②人物画家顾恺之
魏晋时期,老庄思想成为当时的士大夫思想的主流,具体表现为“任性放达,风神萧朗,不扬于礼法,不拘泥于形迹,追求超然绝俗、简约玄澹的魏晋风度”。它不同于秦汉时的君子风度和品性道德,是一种艺术审美的人生观。当时的“玄学”对艺术产生了重大影响,即单纯以审美情趣来进行艺术实践,确立艺术评价准则。这在中国绘画史上是一个特殊的时代,它使绘画走向了自身发展的轨道,而区别于绘画的礼乐功用,追求美的原则。这一转变,首先表现在魏晋时的人物画上,其中最杰出的代表就是提出“传神写照”美学思想的顾恺之。
顾恺之(约346~407年),字长康,小字虎头,无锡人,出身世族家庭,曾任司马参军、散骑常侍。当时人称他画绝、才绝、痴绝,充分肯定了他在绘画、文字方面的才华和他任性放达、超越世俗的虚静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