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来到冯府的那一段时间,因为闲着无聊,有时意兴所至,就会随意的作几幅画。本来是没有几个人看过自己的作品的,却不想最后一传十,十传百,渐渐的竟传到了冯家小姐的耳中,那冯如梦似乎也对此一道颇感兴趣,知道后竟专门来找自己看画。
“既然伯父伯母已经猜到了我此行的意思,那也就不用我多说了。不过,小侄想知道的是,这丹青科考要如何报名?又是在哪里举行?”
“说起来惭愧,老夫虽然也仰慕这等文人雅士的东西,但对于这丹青一道,却只是个门外汉,具体情况老夫也是不甚清楚的。不过,昨天的时候,如梦那丫头专门去帮你问了下,顺便还帮你报了名。时间就是五天之后,地点在望城墨香阁。”冯延龙笑道。
冯如梦帮自己问的,还帮自己报了名?苏白虽然微微有点错愕,但心中却为那粉装少女的心思细腻而感动。
“对了,孩子,我和你冯伯父昨天合计了一件事情,就是不知道你会不会愿意,所以也没有急着问你。”开口的却是冯夫人,额头的细微皱纹挤出弯弯的弧度,与双唇共同勾勒出慈祥的笑容。
“伯母请讲,只要是我力所能及之事,定当不会推脱。”苏白说的很诚恳,发自内心的诚恳。
世上本就没有几个真心待自己的人,若是有,自己便会以心换心,哪怕最终的结局是粉身碎骨,也要给当下留下一份单纯的相信。
来到冯府后,自己平日破损的衣物几乎都是冯夫人亲自给缝补的,还会时不时的让人带给一些日常用品。
他们都只是普通人,没有什么威力绝伦的武学剑法传授给自己,也没有什么价值连城的丹药宝物赠送给自己。对于他们来说,这种简简单单的关心就已经是他们的整颗心。
不知怎么的,看到冯夫人的时候,自己总会在不经意间想起师娘,想起那待自己如同亲生儿子的师娘,想起至今已经四年没有见面的师娘,想起那个忍痛将自己逐出师门的师娘……
“还记得你刚刚来到府中的那天,你和我们说起了你的身世。这件事情,我们一直都记在心中的。说起来,你或许都不会相信,你伯母她也是孤儿,从小到大吃了很多苦……唉……”冯延龙似乎回想起了久远的往事,长长的叹了口气,“虽然你仅仅在我冯府待了一个月,但不管是对于你的才学,还是品行为人,我和你伯母都很赞赏,所以……”
“所以我和你冯伯父打算收你做义子,孩子你可愿意?”冯夫人接口道。
不是收做义子,对于苏白来说,是给自己一个家,一个平凡普通的家。
苏白一时有些语塞,感觉找不到合适的词汇来表达自己此刻的想法和心情。但是,有一点还是很明了的——自己从小无父无母,所渴求的是什么?不就是这样一个家?
苏白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什么来,重重的点了点头后,跪身冲着迎面两人遥遥一拜。
这一生,自己只曾经拜过一个人,那就是自己的师娘苏琴。
正位处两人满意的笑了笑,随后冯延龙起身扶起了苏白。
又是一日子夜时,但令人无比奇怪的是,天空中虽然没有月亮,但却有着漫天的星辰,而最诡异的是,这些星辰不再如同人的眼睛般大小统一,而是有远有近,有大有小,大的几乎遮住了小半个天空,小的却如同沙粒尘埃,连光芒都微弱难现。
苏白缓缓的睁开双眼,发现脚下踩着的是一颗散发着昏黄光芒的星辰。
忽然,视野之内,一匹白璧无瑕的骏马突兀的闪现而出,马背靠近脖颈处的位置插着两根银光灿灿的翅膀,后面则是坐着一名侍卫模样的男子,那男子浑身血迹斑斑,双眼紧闭,双手紧紧的搂着马背。
白马的两只眼睛仿佛有着灵性,漆黑的眼珠转动不已,似乎是在感知着周围的什么。猛然,白马双翅一阵,然后竟变成一条狭长的白色光线,光线的一头还是在原地,另一头却到了临近另一颗星辰的地方。然而,随着这道光线一同过去的,还有一支巨大的看不出是什么金属做成的箭矢,当箭矢突然停顿在空中的时候,先前那匹白马也再次显出了原型,只是臀部已经被那支箭矢深深的刺了进去,鲜血顺着伤口流淌而出,最后几乎染红了半边马身。
生命的最后时刻,马儿嘶吼出一声裂人心肺的哀鸣,然后便化作了一团如同火焰般的白色气体,一道双翅俊马的轮廓渐渐的浮现而出,但很快就消散了。马背上的男子失去了依托,开始急速的下坠,向着如同无底洞般的夜空下方坠去,很快便没了人影。
本以为事情会就此结束,却不想,在那男子下坠消失之后,之前那匹白马出现的地方竟然闪出了很多人,这些人大都是侍卫装扮,将一辆由三匹银翅白马拖着的马车围在正中央。那辆马车的车身外镶嵌着五颜六色的宝石,将整个夜空中的星辰都映衬的黯然失色。明明是一幅美轮美奂的场景,却充斥着一股难言的紧张气氛。
在这股气氛酝酿逸散到极致的时候,突然间无数的巨大箭矢从上方落下,如同暴雨般纷乱凌厉。登时,所有的人都乱成了一团,连那些长翅的白马也不安的嘶吼踢踏起来,他们开始不顾一切的向四面八方冲去,但最终却没有逃出这场“暴雨”的笼罩范围,不过片刻,所有人就都被那些箭矢透体而入,已经没有了呼吸,眼睛却依旧瞪的大大的,似乎还有着很多很多的不甘和不舍。
在这番罗刹地狱般的景象出现之后,一阵阴厉的怪笑在某个角落响起,然后越响越大,越响越大,终于,震颤到了苏白的耳膜,让苏白的整个身体都开始不安的战栗起来,甚至是后背都渗出了丝丝冷汗。
丝丝冷汗顺着后背滑下,浸湿了被褥。
苏白猛的坐起身来,借着窗外的柔柔的月光,入目之处是几张桌椅,分明就是自己在冯家所住的厢房,哪里还有之前的白马和星辰。
原来,是一个梦……
但梦中的景象依旧历历在目,苏白狠狠的拍了拍额头,似乎是想要将自己从刚才的梦境中彻底的清醒过来。
片刻后,心中终于不再纷乱了。低头看去,才发现胸口处发出了蒙蒙的辉光——是来自于那团凤尾的另一头吗?另一头的那个她又想起自己了?
其实,我也想起你了。
凤尾的另一头,还是那个一袭白衣的少女。
此刻,馨月正站在东华大陆的最西部,迎面便是茫茫大海——几乎占了整个世界的一半面积的傲来海,当然,这里只是傲来海的一耦。
东华大陆处在世界的东方,其实也并非是绝对的与西风大陆遥遥相对。若是从东华大陆的东境出发,遥远的路途会让人不得不放弃前去西风的想法。但是西境就不同了,从西境也能抵挡西风大陆,而且距离极近。
当然,这所谓的近是相对东边的线路而言的,即便是从西境前去西风,一般也是想都不敢想的。
月夜中,视线的尽头是海天交接的地方,随着海浪荡起,那里点缀出星星点点的光芒,难道是传说中的星辰的故乡?
显然不是,在那里,海的另一边,东华西境的正对面,是另一个大陆——西风大陆。
此刻,馨月正静静的在海边站着,手中握着一撮尾毛,发着如同萤火虫般的辉光。
良久,当天边出现鱼肚白的时候,当一米阳光率先驱逐黑暗的时候,馨月忽然飞身而起,仿若浮萍般轻飘飘的落在海面,然后就像是帆船一样向前滑行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