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在烛光餐厅里一桌桌地飘忽,像情人的多情而黠慧的眼睛,她被他紧紧搂着腰,步进。晚餐开始,她无心吃饭,只是专注地凝视着他,听他絮絮说着温柔的话儿。她整副身心犹如浸在蜜糖水中,听着他说几年后的结婚大计。他有时还以汤匙舀一口汤喂进她小嘴呢。他是越看越可爱的。情动时还从正对面的座位立起身移坐在她身旁,双手对她身子有所摸索。
五年后。烛火,仍一样地飘忽,但似乎更旺盛更炽热了,像一条火辣辣地喷着火的舌。她被他护着肩走入餐厅。晚餐比从前讲究了,到底送走了读书的岁月,能赚钱了。每一样食物都要尝试,送上来时都一一将它细尝。他的情话少了,诉说的多是机构的人事纷争、加薪的幅度和升职的希望,不时见他紧锁着眉头,轮到她替他剥虾壳了。从餐厅出来,他没有再骗她到尖东海畔,而是打道直回府。浴后入房,墙上挂着的结婚照,四只眼睛注视着床上的缠绵。他的火热,常需要在房里,用她的迎合来扑灭,尔后他昏昏沉睡去了。
又过了五年。餐厅仍在,烛火似乎不再逗舞和调情了,像是野地里的鬼火,闪着狡诈嘲笑的眼色。他没有能扶搀她任何部位了,他怀中抱了一个幼婴哩。多了一个“他”,她也没能好好吃一点儿东西。婴孩啼哭时,他已手足无措了,只好让她抱着。她忙碌了好一阵,从提包取出奶瓶,将奶瓶嘴塞入婴孩嘴。她一点儿东西都没下肚,而他只低头默默地将碟中物吃完。走出餐厅时,他考虑到她不够强壮,将婴儿从怀中接过。回到家,他和她分房睡了,皆都感到了倦意。
十五年过去了。餐厅即将拆去重建,人客已不多。那烛火仍点燃如故,却仿佛燃得太快,一支支流满了烛泪。他牵着她的手进来。吃东西的当儿,只是彼此默默地对视,话变得很少。他偶尔会叹息,又问起远在异域的儿子有没有写信回来?她摇摇头。他看到她的二十余年岁月在她脸上留下的痕迹,她则听到他在劝她去给医生检查,因她夜里睡不好。她觉得而前的他似成了一株树,叶子~年年地快脱光了;他则看到她好像变为一头母牛,乳房日日垂得更下。
他牵她手走出餐厅时,彼此想着下次入餐厅的光景,还有机会么?外头,夜风刮得正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