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天王车站,差五六天就几乎瘫痪一个月了。平时没有什么动静时,在上下班时段总会排起几条十几米长的人龙,毕竟位当交通要塞,到全城的金融中心、银行区或西区,都要经过这个旧车站,也必定从这个车站上车。但在周目、假期里,这个车站乘客就绝少。
不知怎的,城市发展处一说要拆,要迁移,就有些人举旗、拉横幅游行示威反对,最后干脆在此驻扎搭营,先是静坐,而后干脆日坐夜睡;到了决定清拆的近期,索性实行绝食,以抗议城发处破坏“文物”……人聚集得越来越多了。既有来看热闹的,也有绝食者的亲属或家长,还有各种心怀鬼胎的人……看热闹的人预计:情势发展下去,必然会有好戏看。绝食者的亲人担心自己的子女被人利用,生命白白断送!狗头军师则盘算着进退策略……
清场的日子越来越逼近了。城市发展处派人贴了一张告示,说明“天王车站”要迁移的理由:首先是城市建设和发展的需要,城市堵车情况十分严重,移掉这老车站,路可以加宽,双行路变成四行道;其次,迁移车站已充分咨询过民众,并举行过投票,获得九成市民赞成和支持。绝食三人组中的阿洪读毕一怒将告示撕下,阿伟接过纸团,撕成碎片,最后是阿彬接过,取出打火机,一打,将纸团点着了火。那纸团烧着了,灰烬随风飞扬到车站的上空。
阿洪望着车站后面的一块石板地,早被他们这些人围以红绳、铺上草席、拉起帐篷,想到再过一两天,大批警察将搬起铁马、备好胡椒粉来赶他们,不禁蹙起眉头,心虚地想到:“我们这是干什么?保卫这破车站干什么用?旧车站到底有多少价值?连我们自己都说不出来。不行,还是商量一下吧!不要到时出丑态。”
于是他将阿伟、阿彬叫来,三人躲进帐篷商量大计。阿伟听了阿洪的话,反对道:“已经行到这地步了,我反对打退堂鼓!”阿彬说:“反正我们经费不必担心,有人承担。”
阿洪说:“问过几个专家,都说不出‘天王车站’有什么价值!”阿伟道:“如果是宣统元年,到现在也有一百零几年;民国元年,到现在就近一百年;抗战第一年,至今少说也有七十年……”阿彬叹了一口气:“可是它什么都不是呀!最惨的是设于1948年,到2007年才五十九年。普通的长者起码是六十岁。它连这个年纪都达不到,没有资格成为古迹或文物!我们保它真是不识时务呀!但既然巳闹了一个月,再错也要错到底了!”阿洪和阿伟表示同意:“一不做,二不休,将错就错吧!反正媒体的立场看来是越激烈越好,如果成功的话,还可以通宵播映,我们可以扬名哩!”
三个人并已商量好到清场当天,以最暴烈行动抗争,“天王车站”的价值反而变得不重要了!
当天晚上,城市发展处的处长来跟他们沟通,三人组非常激动,又是谩骂,又是吐口水,又是割手指,将鲜红的血喷得女处长一身都是,但她仍心平气和地、以温柔的女声谈述了自己的观点:“……这个天王车站,历史不到六十年,已请专家、历史学家、考古学家进行认真评估了,还够不上‘古迹’的资格,传说——”可是此刻周围聚集了三十多人,太嘈杂了,女处长的话只能说到一半,“传说”两个字下面的话完全听不到了。
在一片嘘声中,女处长从容、笑容满面地走了。
第二天上午十时,大批警察来到,将静坐人士一一搬离现场,很快,只剩下绝食三人组阿洪、阿伟和阿彬,令警方大为棘手。
原来,他们用粗大的钢丝将自己死锁在车站的粗大钢柱上,准备与天王车站同存亡。
由于锁得很紧,纵然要用大剪刀剪断钢丝,剪刀的一边也无法伸进钢丝与绝食者脖子之间的空隙中,那会大大地伤害到他们脖子的部位。见到这三人将自己锁得那么紧,警察不禁惊奇万分,搞不明白为什么这些人那么愚蠢?看他们年纪,那么年轻,又说不出一两句不让拆车站的理由,到底天王车站有过怎样辉煌的过去?几个警察也年轻,见状摇摇头。
由于太阳曝晒,气温高达三十六七度,警方决定对绝食三人组采取果断行动。几十家传媒的长短镜头对准了主角们。大家见到警察五六人一组,不理钢丝,却是用巨大的电锯将钢柱从上下锯断。这样,每人的脖子上都连着巨大的钢柱,七八人一组,将他们分别移走。有人抬人,有人抬柱,还有人打伞。据说三个绝食者被抬到一个冷气房休息,等警方研究出方法,再将钢丝锁解除。可是这样一来他们三人连着巨大钢柱也够辛苦了。
在冷气房,阿洪说:“我们真出丑了!”阿伟说:“你们听,在广播什么?”阿彬说:“好像昨晚那女处长的声音——“……专家们已取得共识:天王车站不算什么古迹,历史不过五十九年。四十年前,某国女皇的男朋友——一个普通歌星在这儿上过车。如此而已!不关我们城市什么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