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军总司令下了一道命令,要求军官和士兵们把抢来的所有物品上交,并公开拍卖,拍卖所得归部队所有,后来就这样做了。所有人都允许按他们自己估计的价钱占有他们已经拿走的物品,并且人们对这次拍卖的拍卖品拥有接受或拒绝的选择权。
很多精美古董和纪念品就这样以一种纯象征性的价格归个人所有了。全部拍卖额有2.2万英镑(按当时比价,折合白银不到10万两),而这笔财富的价值估计为6.1万英镑。拍卖得到的钱作为奖金当场分发了。
总司令决定,只有那些在这五天中从最近一个野餐地点行军而来的人才能参与奖金分配,而所有其他人,包括通州兵站以及别处的人都没份儿。人们对此决定表示强烈不满。
总司令以及其他将军们没有参与奖金分配。部队送了一个价值连城的金盂给总司令。几乎所有拍卖品都在市场上卖到了相当高的价格,涂有瓷釉彩饰的镶边花瓶以及其他一些装饰品,完全卖到了和上海同类物品差不多的价钱。这些物品曾经为咸丰皇帝所拥有,这个事实让任何东西都会身价倍增。卖场设在喇嘛寺,英军总部就位于那里,其问的景色值得艺术家的画笔仔细描绘。如果当初大清国的皇帝陛下能把圆明园中的一切完美无缺地移交过来的话,那它将会卖出一个天价,可惜有四分之三以上的东西被法国人毁坏或掠走了。
这个地方四周满是大型的围猎场、花园和墓地,一些高大伟岸的树木掩映其间。弯弯的溪流上修了许多石桥,现今此地正是枯水的季节。
有几条石头铺砌的道路从圆明园开始向远方延伸。有一条路正好穿过法国人的营地,他们把营帐安扎在两座大荷塘的水边。据报,法国人今天将离开那里到我们左边的位置来安营,他们希望攻占北京城的西直门,也就是现在唯一还开着的城门,但被拒绝了。因为那样的话,我们诱使皇帝的弟弟恭亲王从他已逃往的外省返回京城的计划就要落空,他就会无法再回到城里。
我们计划占领城北这个靠近宿营地的城门,并且我们会在奉命向此地集结的加农炮抵达时立即行动。我并不知道这之后还会做什么。人们推测,部队任何情况下都不会进入北京城,但会允许军官们携带通行证进城。对圆明园内部彻底的破坏.只不过是对清国皇帝桀骜不驯以及清国人对待战俘之方式的一个小小的惩罚,如果人们还记得的话,英国公使阿美士德阁下就是在圆明园遭到侮辱的.而那些战俘则是在执行和平使命时被俘的。然而,圆明园正在经受的这种惩罚尽管是应得的,却可能是不恰当的,因为这样做的结果不仅仅是彻底毁灭了一个现今政府,而更是让我们无法组建一个在我们保护之下的新政府(如果我们想组建这样一个政府的话)。
战俘们在我们逼近首都时被立即释放了,这证明只有采用强硬的策略才对付得了清国政府。我们指望在这之后仍坚持同样的做法,决不接受不满足我们要求的任何条款。在其余战犯获得释放之前,我们是否继续向北京城内进军还不清楚。但假如僧格林沁将军不顾他的部队在各方面都遭到失败的现实仍一意孤行的话,那我们恐怕也只好那样做了,否则永远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我们到达这里后的日出时分,炮兵部队呜响了21响炮声,向我方那些已经被大清国释放的战俘、我们的骑兵队以及我们其他的炮兵队通报位置。他们似乎错过了我们而继续向圆明园方向搜索前进,指望在那里能找到自己的部队。
据报,清国皇帝已经逃到了他的热河行宫。马戛尔尼阁下就是在那里被召见的。据说皇帝身边还跟随着他的13个妻妾。另外,加农炮联队已经抵达。预料与我军正对的北京城门明天就会遭到轰击。有人传说圆明园的一部分起火了。里面的建筑物很多且较分散,然而我估计他们很可能会被全部摧毁。由于战俘们受到了清国人残暴的对待,我们对清国人的憎恶之情真是太强烈了。
另一则有关圆明园事态的单独描述:法国纵队和英军科尔·帕特尔骑兵旅一同向圆明园进军。英国纵队更靠近北京城,在我们占据的村庄附近发现了大量敌人。而法国人则攻入了圆明园,在与守卫太监们发生的冲突中只有两人阵亡、两人受伤。
第二天,没有发现法国人那边的任何动静,英国人鸣放了21响炮声以吸引他们的注意。在上午晚些时候,总司令终于得知了法国人的确切位置。额尔金勋爵、华若翰先生、H·格兰特阁下、R·纳皮尔阁下以及他们各自的工作组成员向圆明园进发。
他们发现法国人已经在圆明园舒适地扎下了营帐,并且大量最贵重的物品已经被拿走,留给英国人的尽是一些笨重的不那么值钱的东西,或至少是那些他们无法搬走的东西。怎样形容都无法道出这所御花园的辉煌、绚丽和壮美。它的入口处或接待厅都铺砌着大理石,并且用最华贵的格调漆成了美丽的金色、天蓝色和绯红色。皇帝的宝座用雕刻精美的木料制成,而其坐垫则是用黄金做成的龙来镶饰,这让所有的人都感到羡慕。皇家园林里面的每个房间和客厅都布置得非常漂亮,成卷的丝-绸、锦缎和织纱都有极好的做工。贵妇用的装饰带和薄头巾现在穿戴在法国士兵的身上和头上,他们在这方面似乎沿用了我们爱尔兰人的风俗习惯。玉器和陶瓷都具有极高的价值,而许多陶瓷肯定会让世界上的古董爱好者们赏心悦目。
有一柄供观赏用的宝剑,插在刻有英式盾形纹章的剑鞘之内,上面镶嵌着宝石,年代非常久远了,它引起了人们的思索和遐想。最新的《天津条约》也被人们发现了。所有抢掠来的物品数量之多,让人们几乎不知道到底该把哪些东西带走。丝绸的数量可以通过下面人们想到的装运方法略见一斑,那就是皇家使用过的银钵、瓷瓶、罐壶等都使用最昂贵的绸缎来包裹。
皇宫里的女人们都不见了踪影,而她们那些小小的日本宠物狗,有点像查尔斯王子的西班牙猎犬那种,还在烦乱地到处奔跑着。威妥玛先生把一些珍贵的书籍和文件保护起来,我想,他这样做是为了大英图书馆。
清国皇帝是前天离开的,但我想我们还不知道他的目的地。据说。
法国人中间曾发生过一阵恐慌,以致他们撤出了圆明园。不过,当警报平息时他们又折了回来。有一件事是肯定的,那就是,我们的法国盟军会很好地照顾他们自己。
按照当时欧洲文明人的标准,毁灭具有崇高艺术价值和文化价值的文物,普遍被看作是野蛮的暴行。然而北京城外的这些英国人,虽然惊叹于圆明园的精巧美丽,却不认为它有什么了不起的艺术和文化价值。额尔金的私人秘书洛奇认为:“这些宫殿本身很少有什么建筑美,所有殿字楼台,几乎都是一东一西,零零散散的,仅靠花园、院落和走廊区隔。”华斯莱说:“我想没有一人游览其地后不感觉失望。因为这所宫苑,缺乏宏伟庄严的气象,无论怎样精心布置园林,加以美丽的点缀物,都不能弥补此缺憾。”相形之下,“人们乍睹欧洲建筑庄严伟丽的创造,敬爱交并的感觉就会油然而生。”随军牧师孟纪算是很欣赏圆明园的精致美好了,他在描绘了园中景色之后说:“必须有一位诗人、画家、历史学家、美术品鉴赏家、中国学者和其他别种天才的人物,才能图写园景,形容尽致。”然而,“用它来供献诚实英勇的亡灵们,它的损失也不大。啊,不!一条生命就足以值得这些东西了。”这些言语真实反映了当时英法联军的心态。以他们的文化素质,以他们对欧洲文化艺术的敬仰和热爱,假如把圆明园换作任何欧洲的伟大建筑,比如巴黎的卢浮宫,他们绝不会愿意让它毁于战火、化为灰烬的。然而这是中国的圆明园。对于亲手毁灭这座万园之园,他们并不觉得有多么痛惜和内疚。考虑到冬天即将来临,部队无法在北京城外过冬,额尔金甚至有意把烧毁圆明园做成一个最高警告——假如中国政府不迅速屈服,北京城内的紫禁城就会遭受同样命运。
法国作家伯纳·布立赛在((1860:圆明园大劫难》一书中写道:……使用哪种惩罚手段呢?这才是问题所在。巴夏礼罗列了几种不同的方案:索要巨额赔款?烧毁北京城?还是捣毁城内的皇宫呢?最后认为额尔金最终决定将圆明园夷为平地是正确的选择。皇上和朝廷有三分之二的时间待在圆明园里,我们可怜的同胞一开始被关押在那里,又在朝廷的授意下在那里惨遭酷刑。他认为将圆明园化为一片废墟是个好办法。如烧毁北京,首先殃及的将是北京居民,而他们没做任何有害于英国人的事,所以颇不公道。烧毁圆明园,我们打击的是清朝廷。他与额尔金一样,都坚信这一点。
吴士礼中校也同样略带挖苦、别有用心地抨击法国人:“我们的联军抢完了,也烧了多处宫殿,却反过来抗议我们对他们的所作所为画上句号。他们认为,将圆明园完全捣毁简直是哥特人的野蛮行径。令人诧异的是,当我们的高卢盟友们将那里的奇珍异宝洗劫一空时,当他们毫不留情地将其或据为已有或毁之为快时,这种评价居然没有闪现在他们向来堪称敏锐的头脑中。可以说,他们所留下的只是空空如也的房舍,被我们拿来出气,为可怜的同胞们正是在这里所受的虐待报仇雪恨。”他也同样认为,烧毁圆明园是个“好办法”。这个行动迫使中国政府做出让步就是一个证明。“摧毁了圆明园,似乎使北京当局甚为惊恐……它表明额尔金的最后一封信绝非空言恫吓,而是对首都本身的命运发出警告,除非我们提出的各项条件被接受。内城的皇宫尚完好无损,但是,如果他们想要保全这处硕果仅存的宫殿,中国人不应该再浪费时间。”“坚信烧毁圆明园,大大加快了达成最终协议的步伐,并巩固了英国特使的地位。”在吴士礼看来,额尔金爵士对人的一般本性的认识,尤其是他对中国人性格的了解,为他指明了其职权范围内唯一有效的复仇方式。中国官员的弱点就在于他们自高自大,皇上更是自诩为普天之下,唯我独尊。要灭掉皇家的威风和尊严,可以用多种办法,但摧毁圆明园是最残酷的一招。
皇上所拥有的东西,如同他本人一样,都被视为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在这种情况下,毁掉他最心爱的行宫,就无可辩驳地证明了我们不可战胜的强大力量。圆明园的毁灭,也促使中国人从皇上至高无上的荒谬信仰中猛醒过来。
法国方面,有两名官阶甚高的军人,一个是柯利诺准将,一个是杜潘上校,与他们的顶头上司意见相左,赞成采取强硬的措施。实际上,他们二人与吴士礼一样,认为烧毁圆明园为达成最终和平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柯利诺准将说,摧毁价值不可估量的艺术瑰宝,在法国人中间引起了激烈的争论,并受到一致谴责。他承认自己不赞成法国人的看法,而毫无保留地支持英国人的行动。“英国人置身于真正的战争之中。战争的目的就是迫使对手遵从强者为王的法则。所以,一切有助于达到这一目的的手段都是正当的,特别是在摧毁物质利益即可打击敌人士气的情况下。烧毁圆明园即向中国政府表明,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阻挡我们达到目的,即使摧毁整个北京城也在所不惜。让我们设想一下,如果在面临这场毁灭之时,我们由于怯懦而裹足不前,那么也许就不会赢得和平。必然要经过更多的战斗,必然要付出更多人的生命。不过,我认为,没有哪一座圆明园能抵得上一个人的生命。如果有人持相反的看法,我倒要看一看,如果有人问他:‘你愿意牺牲自己的生命,使得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某处奇迹免于毁灭吗?他将如何作答?’”英法联军洗劫并焚毁了圆明园,马戛尔尼曾枉费心机想在那里显示英国科学的先进。士兵们见到抢来的财宝都目瞪口呆,因为其中有着马戛尔尼留下的大部分礼品,包括天文地理音乐钟和火炮。一位西方哲人说过,西方在毁灭东方时也在毁灭西方,更为严重的是,长时期地毁灭了能有助于东西双方互相受益的友好交往的可能性。
在整个欧洲都为此而兴高采烈之时,一位逃避另一个帝国流亡在外的西方作家,却明白了这辉煌的“战绩”意味着对人类文明的亵渎。他在就英法联军远征中国致巴特莱上尉的信中写道——先生,您征求我对远征中国的意见。您认为这次远征是体面的,出色的。多谢您对我的想法予以重视。在您看来,打着维多利亚女王和拿破仑皇帝双重旗号对中国的远征,是由法国和英国共同分享的光荣,而您想知道,我对英法的这个胜利会给予多少赞誉?既然您想了解我的看法,那就请往下读吧:在世界的某个角落,有一个世界奇迹。这个奇迹叫圆明园。艺术有两个来源,一是理想,理想产生欧洲艺术;一是幻想,幻想产生东方艺术。圆明园在幻想艺术中的地位,就如同巴特农神庙在理想艺术中的地位。一个几乎是超人的民族的想象力所能产生的成就尽在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