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作为礼部尚书的纪晓岚,有幸成为这一历史盛典的具体操办者,他的心情也极为复杂。禅让制度本是中国传说的远古时代部落联盟推选领袖的制度。相传尧为部落联盟领袖时,即由四岳推举舜为他的继承人,尧对舜进行三年观察考核后,开始让舜帮助办事。尧死后,舜即位,用同样推举方式,经过治水考验,确定禹为继承人。乾隆经过二十年的考验,最后未改初衷,说明嘉庆还是很符合乾隆的心意的。
眼看就到了传位的日子,可谓有人欢心有人忧。和砷察觉到嘉庆帝对他不太喜欢,有事常把刘墉、纪晓岚等召去商量,这几个人都是他的死对头,心中十分不舒服。但他想即使皇上退位当了太上皇以后,那说话也是算数的,仗着太上皇的势力,新皇上也无奈我何。将来太上皇过世,我就来个辞官不做,颐养天年。
为了不让嘉庆帝立刻执掌大权,他暗暗地怂恿乾隆帝传位不传玺,对嘉庆帝加以限制。
皇上果然听了和坤的话,元旦这天早朝,举行禅让大礼,宣布乾隆皇帝退位,皇太子颗琰继位,改年号为嘉庆。当宣布授玺时,麻烦出来了,军机大臣和坤站出来宣读乾隆谕旨:“朕于今日传位于皇太子颞琰,犹思传玺一节乃为最要,特定日后另行庆典。”这道谕旨一出,整个太和殿乱作一团,乱哄哄的议论声打破了这里往日的威严。刚坐上皇帝御座的颐琰不知如何是好,一时杲呆地愣在那里。
这时听到大臣中一声高喊:“当今安有无大宝之天子?”
声音一出,乱哄哄的太和殿立刻安静下来。人们寻声而去,此人正是内阁大学士刘墉。
礼部尚书纪晓岚刚才看授玺一节没有按他事先起草的授受礼举行,一时也没有了主意,这时看刘墉站了出来,心里立刻镇静了,当即宣布:“传玺另行颁礼,与祖制有违,待礼部奏请皇上,传玺一体举行,贺礼暂停。”太和殿里又乱了起来。
纪晓岚走出太和殿,刘墉紧跟了出来,他俩要一同入宁寿宫觐见太上皇。
见到乾隆,二人一同跪拜,纪晓岚说道:“启奏陛下,传玺一节改行颁礼,群臣议论纷扬,言说不合古制,纪晓岚以礼部之责,奏请陛下授玺,陛下英明万古,早做决断,以平文武百官之议。”乾隆对此早有预料,坐在那里不急不忙,也不讲话。他其实心里清楚,哪有传位不传玺的道理?只是禁不住和坤的撺掇,对执掌了六十年的国玺恋恋不舍,在前一日写下了谕诏。
到今天早晨,心想这样做实在太不合适,心中又犹豫起来。
刘墉、纪晓岚两人跪在地上不起,乾隆帝也不说话。于是刘墉奏道:“陛下临御六十载,亲政爱民,国泰民安。今日陛下不能绝系恋王位之心,则传禅可止。传禅而不与大宝,则天下闻之,谓陛下何如?蒙请陛下圣裁?”事已至此,乾隆也十分尴尬:不传位吧,已经不行了;当个逍遥自在的太上皇吧,又舍不得手中的权力;不传大宝,这传禅大典就无法举行下去,也招架不住这帮老臣的劝谏,眼前的刘墉、纪晓岚,是自己宠爱的老臣,急得不要命地力争,再坚持下去,岂不逼得天下大乱?
思虑再三,最后乾隆同意交出玉玺,但同时给嘉庆定下手谕:所有一切奏章,都须送朕阅看,即便是军国大事,也须由嘉庆皇帝去请过太上皇训,才可以执行。
太和殿里早已经等急了,大臣们一看刘墉和纪晓岚真的把大宝从宁寿宫抱了出来,立刻变得鸦雀无声,个个目瞪口杲,只听礼部尚书纪晓岚说道:“宣太上皇圣旨。”
文武百官立刻跪下听旨:“朕原想在禅礼之日,亲手传玺,不料近日欠安,不能亲行颁礼,拟颁礼迟行。又思传位不传大宝,史无前例,特赐传玺之礼一体举行,自今而后,朕不再御太和殿。钦此。”
圣旨宣毕,大臣们立刻欢呼:“太上皇万岁,万万岁!”传禅之礼随之告毕,一场中国历史上鲜为人知的闹剧,就这样拉下了帷幕。
一朝同时有两个皇帝,这在历史上是绝少有过的现象,而对当时的臣子们来说却并不是好事,因为他们不得不同时面对两个主子,老皇帝余威犹在,得罪不起;新主子早晚会总揽大权,可以决定你以后的命运,当然更惹不起。如何在两者之间找到平衡的方法,做到左右逢源,这是每一个臣子头痛的事。
乾隆皇帝禅让后是一丝一毫也不肯让权,他是那种越到晚年,对虚荣和权力的欲望越强烈的人。决定传位的同时他就明确宣布,凡遇军国大事和用人事宜,他决不会置之不问,而仍要亲自处理。他命军机大臣拟定的传位规定,使太上皇的礼仪规格和实际权力,都远在嗣皇帝之上,嘉庆虽贵为天子,他却是凌驾于天子之上的天子之父。他决不甘心做历史上常见到的那种虽然养尊处优可是毫无实权的太上皇。
按他的规定,太上皇帝仍然自称为“朕”,他的谕旨,称为“敕旨”。题奏行文时,遇天、祖等字高四格,太上皇帝高三格,嗣皇帝高二格抬写。太上皇帝生辰要称万万寿,嗣皇帝只好降称万寿。文武大员进京陛见,新任官员离京赴任,都必须觐见太上皇,恭请太上皇的“恩训”。这还不够,传位以后,乾隆借口已在养心殿居住了六十年,只有这里才“安全吉祥”,才便于召见群臣,无论如何也不肯搬到早就修好的宁寿宫。于是,理应入主养心殿的嘉庆皇帝,只好仍屈居在皇子所住的毓庆宫中,乾隆还给毓庆宫赐名“继德堂”。
还有,嘉庆改元,全国上下当然应该统一使用嘉庆新历,可是清官中还是用乾隆年号,譬如乾隆六十一、六十二年等等。据说,纪晓岚就曾留有这么一本皇历。新皇帝即位,按说钱币也该改铸“嘉庆通宝”,可在这几年,却是乾隆、嘉庆两个年号各半分铸。
皇宫外面的世界可没有一丝热乎气。朔风铺天盖地从四面八方一刮,天地间万物全为之惨然变色,路上再不见步履轻快的行人,出门全都裹着臃肿笨重的棉衣,连脸上的表情,说话的语气都无形之中有几分呆板滞重。黑乎乎而又干燥的树木像暴怒的骡群,呜鸣地狂吼着,蹦跳着。天空也不再有秋高气爽的气象,大块大块的云牵扯着,拥挤着,压得人心头沉甸甸的。太阳有时只在云后放射着阴冷而干燥的光,却觅不到它的影子。朔风拼了命地刮上一两天,天空的云彩就全看不到了,太阳也仍然见不着。雪可就下起来了,初始还鹅毛似的一片一片,悄无声息地夹在风里,一不小心就在谁的脸上、脖子上亲吻一口,痒痒的,凉凉的,有几分舒服,有几分难受,到最后风再一大,就全剩下难受了。雪片成席、成门板、成瓢泼,不由分说地倒下来、灌下来,比下雨还要沉重,比冰雹还要强劲,不消半天,门窗上、屋顶上、树上、河沟里到处就成耀眼的白了。
冬天的来临对老百姓不是一件好事,只要不下雪,就可以找到活干,捞两个现钱,顾上几天的柴米油盐。一旦雪铺了地,封了路,再强壮有力的男人也只能窝在家里欺负孩子,看老婆的脸色。人们不知道战争能不能打到京城里,整天过着忧心忡忡的日子。不怕冷的小孩子们已经东跑西蹿着喊上同伴在街上玩耍。打雪仗的几位脸上冻得红彤彤的。嘴里咭咭咯咯笑着,疯子一样地乱跑。
登基大典第二天的千叟宴上,和坤调来一千五百五十只火锅,可以说是历史上最大的一次火锅宴。整个宴会场面热烈而隆重。参加宴会的人数大约九干九百人左右,王公大臣须六十岁以上,百姓需七十岁以上才有资格参加。和坤为这个宴会不知道花了多少心思。和坤为此也可以留名千古。
大殿里,火烛照如白昼,庄严的鼓声中,干叟大宴开场。乾隆走上台阶,众人山呼万岁。乾隆说:“今日是干叟大宴,可以不拘君臣之礼,但愿大家一醉方休。各位请就座。”众人坐下。乾隆示意永琰在自己身边坐下。
乾隆说:“既为干叟大宴,当有干叟,不知有人数过没有,今日的客人共有多少?”站在乾隆身后的大臣们无人作答。乾隆说:“王杰,你是经办书吏,你先说。”
王杰说:“总有千人之多。”
乾隆说:“和坤,你说呢?”
和砷说:“共有九千九百九十九人。”乾隆低声对永琰说:“看见了吧,这就叫各有千秋,和砷这份细致,满朝哪个能比?”乾隆说:“和坤说得对,不过,今日确实来了干叟。和砷,你没有看见,这里还坐着一位吗?”乾隆指着自己。众人都不解地看着乾隆。
乾隆说:“朕虽然名为天子,但毕竟不能寿与天齐,这个道理,朕是再明白不过的。秦皇汉武虽然英明,却为长生不老而殃及百姓,贻笑大方。他们的覆辙,朕是不会重蹈的。朕即位之初曾经对天盟誓,在位时间绝不敢超过圣祖康熙爷。这个六十年十全圆满的日子已经到了,朕虽贵为天子,但岂能失信于天。所以今日趁此千叟大宴之机,朕就向天下宣布,朕从即日起正式让位于皇十五子永琰。”众官员三呼:“万岁圣明!”
嘉庆帝扶着太上皇,为诸位王公大臣劝酒,和砷不知不觉夹在二人的中间,三人走到一席前,见一老者站起来,对着乾隆道:“奴才祝太上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说着又走到和砷面前道:“奴才祝皇上万岁,万寿无疆!”和坤一听这话,心刷地一下凉了,和砷细看这人,竟是苏凌阿,和坤气得恨不得给他两个嘴巴,和砷厉声喝道:“放肆!”把手中的酒泼到他的脸上。苏凌阿拨开眼前的雾气,这才看清楚是和坤,吓得一屁股跌倒在地上。乾隆打圆场道:“你饶过他吧,就是我有时也把你和嘉庆看混了!”
和砷连忙回头看嘉庆的脸色。只见嘉庆一脸平和,微笑着说:“我也觉得和宰辅有几分相像呢!”和砷心里的一块石头才落了地。
所有这些都没有逃过一个人的眼睛。那个人就是纪晓岚。
和坤紧跟着乾隆,嘉庆随后,为众人祝酒。
纪晓岚细看那嘉庆时,见他立于乾隆身侧,纹丝不动,眼观鼻,鼻观口,口向心,那气定神闲的意态好像对世上的上切都不在乎,世界上的一切物质在他的心里只是“一”,万物为一,他的内心是那样的平静,平静如不起任何涟漪的浩瀚的大海,纪晓岚再看和砷,有说有笑,洋洋得意。纪晓岚顿时毛骨悚然,恍惚间看到和坤已经成为刀下之鬼。
在这种微妙的关系中,纪晓岚无疑是个明白人,他依然站在一帮正直大臣和新皇帝嘉庆一边,并能与乾隆皇帝的宠臣和坤进行周旋,始终不与之同流合污。嘉庆四年,朝鲜使者徐有闻就说:“和坤专权数十年,内外诸臣,无不趋走,唯王杰、刘墉、朱硅、纪晓岚、铁保、玉保等诸人,终不依附。”
嘉庆帝登基以后,心中十分感激刘墉和纪晓岚,以宝册元老对待,而除治和砷的念头,一天更比一天强烈。
转眼到了嘉庆四年的正月初三,乾隆死在乾清宫。初四,嘉庆便降下谕旨:褫去和砷军机大臣、九门提督等衔,命他与福康安昼夜守在直殡殿,不得擅自出入。
满朝的忠正大臣终于等来了奏劾和砷申冤出气的机会,谁也顾不得去考虑如何追悼先皇,料理殡事,却纷纷上疏,言举和砷的种种罪行,几日内,嘉庆帝收到大臣们的奏折上百件。
一时间,和砷的案子成为人们关注的中心,纷纷互相传告。纪晓岚的家中,成为一个信息站,一些平素跟他要好的官员都集中他这里来打听消息。
他这里的消息又快又准;因为刘墉、董诰都是他的好友,军机大臣刘权之,又是他的门生,都参与审讯和坤一案。纪晓岚是礼部尚书,虽无缘参与,但其动静,他了解得一清二楚:他派人给刘墉送去一封请柬:“备好蟹宴,敬请石庵;倘若来迟,蟹汤喝干。”
刘墉正忙着审讯和砷,一见请柬笑了。心想这纪春帆又打听消息来了,挥笔写下几行字:“螃蟹已拿,我等尝鲜。唯余一爪,遗公解馋。”然后找出一份事先抄录的查抄和坤家产清单,交给来人一并带回。纪晓岚拿过清单,展开与众人观看,人们一边看着,一边不住惊叹。
纪晓岚暗暗想道:怪不得那年直隶、山东闹灾,我和刘墉敲了他一杠子,让他拿了二十万两,后来没听他说什么,原来在他来说,九牛不及一毛。
风流深处见真情
中国古代历史上涌现出许许多多、各种各样的才杰之士,大凡由于文人才子具有特别丰富的情感和旺盛的精力的缘故,因而他们往往与风流、好色联系在一起。因而有文人无行的指责。据说孔老夫子也没有否认男女相悦的情感。他在周游列国途中的一天,见迎面走来一位妙龄少妇,不觉怦然心动,精神为之一振,因此也就不觉多看了一眼。不料这情景被他的学生子路看在眼里,便问:“君子也好色吗?”孔子随即答道:“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
男欢女爱本是人之常隋,并不奇怪,而风流才子纪晓岚之所以“风流”,除了博学强记、儒雅倜傥外,又特别好色,性欲超常,虽八十高龄,仍不减壮年。清人采蘅子《虫鸣漫录》卷二里就说:“近世纪文达公日必五度,否则病。”那么一日五次又是如何分配呢?采蘅子说是:“五鼓入朝一次,归寓一次,午间一次,薄暮一次,临卧一次。”这还只是“例行公事”,如果加上乘兴和即兴交欢,那次数就更多了。
如果说采蘅子之说为荒诞的话,那么与纪晓岚同时人昭裢的《啸亭杂录》历来为史家所注意,号称信史,该书也说纪晓岚:年已八十,犹好色不衰。”看来纪晓岚好色之说不是污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