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晓岚这才知道和坤是求他书写亭额。只见纪晓岚不慌不忙,又从桌上在桌旁侧身而坐,一面拿着他的大烟枪津津有味地猛抽,一面闭上眼睛养神。和坤见是时机,朝纪晓岚走过来说道:“纪大人,蒙皇上不弃,在下宅第初成,下人已将帖子发出,恭请大人届时光临赏脸。”和坤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
拿起大烟枪抽将起来,眼睛还不时地一眨一眨。这可急坏了和砷,他怕纪晓岚婉言拒绝,让他下不来台,忙又接着说道:“大人纂修全书,殚精竭虑,全力以赴。若无空闲,倒也作罢。”
和坤开始收话了。纪晓岚侧身微动,言道:“也好,既然和相国如此信赖,在下唯恐才识有限,不够尽如人意。”
和砷一听纪晓岚已答应作亭额,很是高兴,赶紧又是一番恭维:“纪大人贯通儒术,旁通百家,能诗能文,想此必小事一桩。敝人有谢在先。”说着和坤就两拳相抱,给纪晓岚作起揖来。
“和相国不必多礼,明天当书写停当,敬请过目。”
此事和坤甚为高兴,一则纪晓岚确是一代大儒,平日里与皇帝吟诗对联,句句妙精,他能书写亭额,一定会使府第增光不少;二则和坤没想到答应得如此痛快,平日纪晓岚对和坤百般戏弄,借题发挥,今日则恭敬为先,出乎意料。答应和砷后,纪晓岚朝罢回府,欣然提笔写了“竹苞松茂”四个大字。次日,和坤高高兴兴地接过纪晓岚手书“竹苞松茂”四字,不禁万分欢喜。和府花园水榭,松柏茂密,竹笋丛生,确实得体。他一面欣赏,一面赞叹纪晓岚的才识。罢朝以后,和砷坐轿回府,就即刻吩咐刘全让手下将亭额制成金字,高悬亭上。
和府上上下下都为纪晓岚所提亭额感到欢喜。等到和砷宅第各种门牌、楹帖、亭额配置齐全,和砷想到先让乾隆皇帝一饱眼福,临幸巡视。
乾隆一生好大喜功,又颇喜游山玩水,一听和砷请他到宅邸巡幸,不禁心里一热,但又不便兴师动众,于是决定微服出访。这天,乾隆帝只身一人到和坤宅第。和砷早已安排妥当。各处参观之后,乾隆帝正坐在和府乐道堂中央的御座上一面品茶,一面正观看对面风景秀丽的凉亭。他看看站在身边的和坤,突然问道:“这亭额出自谁手?”
和砷满以为乾隆帝为凉亭所吸引,没想到万岁倒问起亭额来,他不无得意地答道:“禀万岁,这亭额为大儒纪晓岚所书。”乾隆帝一听为纪晓岚所书,不禁轻声一笑。
“万岁,纪晓岚所书‘竹苞’两字,道劲清新,画龙点睛,实为敝园增色不少。”和坤在向乾隆解释。
“和砷,你可知道纪晓岚是在骂你?”
这下和砷被搞糊涂了。“万岁,‘竹苞松茂’乃晓岚颂吾华屋落成之词。万岁圣鉴,臣实不明白。”
乾隆帝见和坤确实不知,只得向他解释。“你看……”乾隆帝一面手指亭额,一面开始解释,“你把竹苞两字拆开看是什么字?”
和砷一看,心里琢磨把两字拆开,这不成什么字呀,他还是百思不得其解。乾隆道:“竹苞两字拆开,不是个个草包吗?”和坤这才恍然大悟,哭笑不得。事后,他在纪晓岚面前再没提及此事,只是又在心里记了一笔。和砷等乾隆走了以后,生气地命家人把亭额摘下来,和坤将亭额摔在地上,让家人一把火烧了。
乾隆本是一位英明的帝王,但到了晚年逐渐糊涂起来。他渐渐喜欢追求泱泱大国的皇家气派和豪华场面,却又要示人以严谨勤俭、爱民如子的明君形象;和坤为乾隆想好许多敛财的办法,他们之间好像形成了默契。乾隆在朝堂上下令不要铺张,和砷便在下面怂恿督促地方官员、各地富商们加紧捐贡。在和砷的主持操办之下,只一年内务府就扭亏为盈,国库中的银子也多了起来。当时,上自清政府各部官员,下至封疆大吏、知府、知县以及盐商、行商、票商们,每年都要把他们搜刮来的大量钱财和稀世珍宝献给皇上,以讨其欢心。尤其是皇太后、皇上、皇后过生日的时候,借着做寿的机会,更是趁机向各级官员和商人们大搜刮。虽然乾隆帝也曾几次下谕旨,表示反对贡献,其实这只是官面文章,官员们照送,和坤照收。不但国内官员、商人们送,连朝鲜、安南、琉球、吕宋、缅甸及英国等许多国家的朝贡使臣也进贡了大量珍宝。保存至今的清朝传世珍宝,有相当一部分是乾隆时代的,可以充分说明这一点。
尽管乾隆统治的前半期,国力强盛,国库也较为充裕,但抵不住他中晚年以后无限制挥霍和穷兵黩武。眼看着国库日见难支,为了满足他好大喜功和粉饰太平的欲望,他非常需要一个善于理财又能广开财路的能人,而和砷正是适应乾隆帝的要求应运而生的。在各种为皇上敛财的方式中,最重要的是和砷创建了“议罪银”制度,犯有过失的官员,可以纳银赎罪免去处罚,而“议罪银”制度得到的巨额的银两,有85%供皇帝个人挥霍,不入国库。和砷等于是为乾隆个人建造了一个小金库,乾隆怎么能不高兴呢?
这天,由和砷负责修葺建造的新园林——万春园落成了,乾隆带领文武大臣兴冲冲地来到这里。只见这里雕梁画栋,巧夺天工,一派花红柳绿,乾隆不禁满心欢喜地漫步走着,抚抚大丽花,摸摸龙须草,又到玫瑰丛前扯过枝条嗅那花蕾,直起身子来到一片空场上,摸摸石凳子,觉得不凉,就坐下了。乾隆满面春风地向身旁的大臣一招手,示意他们在身边的草地上坐下,各位大臣便围城一圈坐在草地上。
乾隆说道:“朕今天来到这里,顿觉心旷而神怡,正想借新园落成之际,欣赏众爱卿的文采,我们今日就来个君臣歌咏山河会吧。”
和坤马上随声附和:“值此良辰美景,臣欲请檀板、渔鼓相伴,以效古人之风范。”
乾隆点头说:“好啊!朕正想看看你的身手。”
纪昀闭目,听后不以为然。
和砷一挥手,有人送上来檀板,旁边一太监敲渔鼓蓬蓬,和坤带着身段,轻嗽嗓子,打起檀板。和砷咏道:“嗟夫!有园林之俏丽兮,浮于西山之阿!徘徊于兰桂左右兮,绿水婆娑。”和砷扭着身段,打着檀板,声情并茂,咏道:“风摇之婀娜兮,鸟驻鱼歇。此家国之昌盛兮,明主……临天下!”和砷动作幅度大了些,差点摔倒。乾隆与众大臣为和坤鼓掌。
万春园内,乾隆及众臣子的诗会气氛热烈。乾隆领着群臣兴致勃勃地对诗。好久没有这么风雅愉悦了,乾隆微笑地望着一大胖武将要他读诗。
武将说:“皇上,臣是一个粗人,不会做诗,今天为助兴念个顺口溜吧。”
乾隆说:“好啊。”
武将说:
山坡远看像馒头,绿树筷子插上头。
湖水勺来一盆汤,美景恨不咬一口。
众大臣笑而鼓掌。乾隆大笑,说:“真难为你了。倒还有韵,这美景恨不咬一口,也算是别出心裁吧,你还不嫌自己胖啊!总想着吃。”
武将说:“现丑,现丑。”
就在大家情绪热烈,畅所欲言的时候,身后却突然有人大放悲声。和砷大怒,与百官一齐回头望去,是纪晓岚在这关键时刻蹲在地上哭了。纪晓岚越哭越伤感,乾隆困惑地望着纪昀,说:“纪学士,有何不快,哭得这么伤心。”
纪晓岚自顾自地哭着,也不理乾隆的问话。和砷说:“纪大人,皇上问你话呢!”
纪晓岚抬起头来却是一副笑的模样,看着是笑又满脸有泪,说:“皇上请恕微臣失礼。”
乾隆说:“纪晓岚,你这是笑啊?还是哭啊?”
纪晓岚说:“回皇上,值此喜庆之时,哪儿有哭的道理,高兴的。皇上不是有乐极生悲,喜极而泣的话吗?”纪晓岚说着又露出想哭的样子。
乾隆说:“朕实在看不了你喜极而泣的样子!弄得我这牙酸酸的……诗做好了没有,读来听听。,”
纪晓岚说:“回皇上,诗倒是做了一半了,听了和大人的楚风,觉得真是高古而凛然,回肠而荡气,所以喜极而泣,另一半还没做出来。”和坤听纪晓岚这么说,才稍微有些得意。他还没听出来纪晓岚是在讽刺他呢!
乾隆说:“那就读一半来听吧。”纪晓岚说:“请皇上恩准,我以竹节相伴奏。”边说着话,边从怀里掏出一个竹板。乾隆点头同意。
纪晓岚打着竹板,说:
西郊水畔万春园,有山有水有楼台。
一座楼台八根柱,一柱一柱抬起来。
远看山坡万株柳,一柳花费十万钱。
临水之侧挖个湖,湖上漂着黄金船。
假山那是白银做,牡丹花了翡翠钱。
此地原为先人冢,孤魂野鬼夜出来!
纪晓岚高兴地说着,众大臣脸已变色。
乾隆喝住纪晓岚:“住口!”
纪晓岚佯装不解,说:“皇上,尚有三节没读完……”
乾隆说:“孤魂野鬼都出来了,还要读什么。纪晓岚你总是在朕高兴之时,做些个败朕的口味事。”
纪晓岚跪下,说:“臣罪该万死!”
乾隆十分扫兴,说:“真是大煞风景!起驾!”乾隆怒气冲冲地站起身,向外走去。
皇上走了。纪晓岚跪着,百官纷纷从他身边经过。没人理他。只有和砷站住了。和砷趁机对纪晓岚说:“好诗!做得好!连数来宝都会做了,纪大学士真是文采飞扬啊!……要不要我在皇上面前帮您开脱一下。”
纪晓岚说:“正想求和大人呢,如蒙和大人在皇上面前说个话,不胜感激之至。”
和坤说:“呸!你这回是死定了。”
纪晓岚在后面哈哈笑了起来。
和坤恨纪晓岚入骨髓,可是乾隆皇帝却很爱才,他把与纪晓岚对诗当成一种乐趣,纪晓岚本人又是机警过人。乾隆怎么忍心杀他呢?
施巧计让和坤解囊救灾
纪晓岚和刘墉等一班正直大臣,对和砷的专擅和贪婪行为极为痛恨,早就想整治一下,一时间苦无机会。
乾隆四十二年,直隶山东两省大旱,田土干裂,河流干涸,禾苗枯萎,颗粒无收。初秋,又是一场多年不遇的蝗灾,蝗虫遮天盖地飞来,所经之处,连树木的叶子也啃噬干净。
百姓生活无着,到处乞讨为生。纪晓岚隶籍河北河间府献县,刘墉乃山东诸城人,两人为了家乡灾情,极力向朝廷疏请,发银赈济,又呼吁当地富商大贾,捐纳钱粮,救济百姓,还厚着脸皮向朝中官员募捐,筹集钱物,寄回家乡。两人虽竭尽全力,筹集了一些银米,但灾情面广而又严重,所筹之数杯水车薪,仍不能使灾情缓和。外出逃荒的日益增多,饿殍遍野,鸟鹊哀鸣,情景凄凉,惨不忍睹。
这天,刘墉来到纪府,两位志同道合的大臣见面后一扫往日那种谈笑风生的情态,连最喜诙谐打趣的纪晓岚也低着头,嘴里含着烟嘴,咕咕地抽烟,默无一言。
刘墉为人刚正不阿,一向为朝野所倚重,此时叹口气说:“晓岚兄,为今之计,只有我们豁出脸来再去向朝中百官募捐,筹集些银两,寄回家乡,以救燃眉之急。”
纪晓岚听了,沉默半晌,说:“事不过三,下官与足下联名向百官募捐已有两次,再去募捐,唯恐令同僚们为难,不捐,碍于面子,捐吧,量小数微,无济于事。”
“京中不乏首富之家,但此辈嗜财如命,怎肯做此善举?”刘墉说完叹口气。
纪晓岚听到首富二字,眼睛一亮,一个主意蓦然产生,双眼灼灼,似笑非笑地问道:“大人以为京中首富为谁?”
刘墉略一思索,便道:“京中首富,当推和坤。”停了停,又说,“难道我们两人去求他解囊相助!”
纪晓岚笑道:“那不要惹他笑掉大牙!”
刘墉说:“纪大学士,有什么办法能让他解囊相助?”
纪晓岚一脸诡谲神色,笑说:“依下官的意见,‘与虎谋皮’,不如‘引狼入阱’。”
刘墉也是个极端聪明的人,听了此言,心领神会,忙问:“如何引法?”
纪晓岚附刘墉耳如此这般一番,刘墉抚掌大笑而去。
刘墉回府分派几个得力家人,动手做好一切准备,又命一个与和府家人相熟的管家,附耳布置了任务,一切就绪,静待恶狼入阱。
这天,和坤下了早朝,刚回到家里。女仆刚帮他脱去官袍。一个心腹家人上前悄悄说:“大人,小人探得一个重要消息,特向相爷禀报。”
“什么消息?”和坤一面喝茶一面漫不经心地问。
“刘墉学士府中有二十万两银子,于后天清晨,用马队载出崇文门送往老家山东,救济灾民。”家人悄悄说。
和砷听此消息,初只有些惊奇,继而笑出声来,他自言自语:“刘墉呀,刘墉,你三番两次上章弹劾本官贪污受贿,这次可落到我手中,你刘氏父子哪来这么多银两,定是来路不明,弄到真赃,就有你的好戏看!”于是,点齐一百名家丁,悄悄作了安排,专等明晨去拦截刘府马队。
果然不出所料,黎明时分,刘府大门洞开,几十匹马驮着箱笼,径直来到崇文门,崇文门守城的门吏本属和砷专管,早得和坤命令,也不盘查,悄悄打开城门,放马队出城。刚刚走出城门,只听一声断喝:“站住!”随着声音,埋伏在城外的和府一百多名家丁,手持钢刀,齐刷刷拦在马前。
马队领队人上前大喝道:“我们是刘府运送赈银马队,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光天化日在皇城脚下公开进行抢劫!”
不料“劫”字刚刚出口,就被人一拥而上,将双手制住,用绳索捆绑起来。接着,拦在马前的人冲进马队,夺过缰绳,扯的扯,拉的拉,将五十匹马全部驱往和府。刘府押运的人,见马被拉走,任务完成,四散逃回刘府,报告讯息。
而和砷听说刘府马队全数截住,十分高兴,此时天已大亮,看那马队时,只见五十匹马一匹也不少,每匹马各驮着四个木箱子,木箱外面用铁钉钉住后还加绳索捆绑,每只箱子上写明银数:“一千两”印记,鲜明地盖在箱上,计算一下,五十驭银子恰是二十万两。于是,当场下令吩咐家人将木箱从马背上卸下,搬入和府银库,然后开箱将银两入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