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张小杰,1985年出生,今年20岁。许多人都认为,我们这一代人都是独生子女,娇生惯养,在蜜罐里长大,到了该自立的年龄也断不了奶,事事依赖父母,似乎一无是处。可我想说的是,被父母加倍疼爱不是我们的错,生活得锦衣玉食也不是我们的错,到了该断奶的时候,谁都会经历一番痛苦挣扎,才能蜕变成大人。
2004年春,中专毕业后,我开始找工作。我的第一份工作是商场营业员,只干了一天;第二份工作是在一家会馆咖啡厅做服务员,干了20天,没有拿到工资就走人了。爸妈对我很失望,我也很郁闷,心说:谁知道干活儿这么累呢。休息了一个月以后,抱着总得要自食其力的决心,我又开始去找工作了。
7月,我进了一家婚纱影楼上班。我先在门市部熟悉业务,店长见我签单能力强,把我调到了礼服部。礼服部的工作又忙又累,拍照时,下有化妆师等着,上有摄影师催着,选婚纱的、试婚纱的、换婚纱的,有人试了一大堆,一件没看好就走了,我得一件件挂好,胖人后背拉链拉不上,你得用毛巾垫好,用别针别好,裤腿长了要用针线赶紧改短,总之,得动作麻利,心细手巧。顾客什么样的人都有,与他们周旋,慢慢磨炼了我的性子。那段时间,我又累又饿又困,心里只有一线希望,多签单多有一首歌里唱得好:走吧走吧,人总要学着自己长大;走吧走吧,人生难免经历痛苦挣扎。跌跌撞撞折腾了一年,虽说没挣着多少钱,却也收获不小,用妈妈的话说,人家是在哪儿跌倒在哪儿爬起来,你是在哪儿跌倒,换个地方爬起来。爸妈说我最大的变化是,以前是得理不饶人,没理搅三分,现在是有理也会让三分。我笑嘻嘻地听着,不吭声,心里清楚,从蜜罐里出来到竞争残酷的职场,从“任性”到“韧性”的过程,我经受了多么痛苦的蜕变。
彩得很,机会多的是,凭你的文凭和能力,完全可以找一个比这儿好得多的工作。一位老友还真的为我联系了一家外资单位,让我去面试。我心动了,试探着把这个消息透给学生听。那天我永远忘不了,当我说出我的想法时,全班47个同学居然有一半多同学哭了,那天的课我简直没有办法再上下去。我的心软了,我终于说服自己,留了下来。我知道自己失去了一次好机会。一个机会失去了,可能会有别的机会,然而真情和真诚失去了,就永远也不会再回来了。至今,那一届的学生跟我保持着联系,我一直生活在他们的惦记和尊敬中。
那一次的停留,使我没有走出去,我也一直无法真正安心在乡村中了。我不会很看重钱,可许多事情需要钱,在乎钱,而且我确实也需要钱了,譬如孩子的成长和教育,譬如为了改善居住条件而购房,譬如想买一套自己向往已久的书籍……我真的已经实实在在地感觉到每月1500元工资对我这个养家的男人来说,实在是太少了。外面的引诱是如此之大,机会对我这样一个有着十年教龄、有着丰富教学经验和较高学历的教师来说,是那样的唾手可得——更何况我是区里校际带教的指导老师,曾经受到教育部门两次记功嘉奖。最近我到一家民办学校去谈过,他们给我开出的年薪是7万元,而且其他待遇跟公办教师没有任何的区别。这种前景的诱惑力实在是太大了。但这个前景实在与我原来的立志“一直呆在乡村做教育”
是背道而驰的。我深深地陷入了矛盾之中,任何一种果断的选择都使我感到痛苦。
痛苦中,我明白问题的关键是我还坚守着理想。我说过,我希望做一个乡村教育家。但现实生活、为人夫为人父的责任在逼迫我放弃作为教育家的理想。我想像陶行知一样,可要真正做到“带着一颗心来,不带半根草去”真的很难,尤其是现在。而且在农村学校呆久了,我越来越发现我所生存的环境对我的发展很不利。这里缺少必要的竞争环境和上进的氛围。我的许多同事一年之中可以不看书,整天沉溺于麻将扑克之中,真正研究教学和改进自己教学,提高自己教学水平的人不多。有段时间,我也参与了他们整天无所事事的圈子,今天我反省自己的时候,常常为这段时间感到痛心。真的,我现在已经三十多岁了,对于我来说,时间已经浪费不起了。如果我现在不再多学点东西的话,很可能要被这个飞速发展的社会所淘汰。我不是自我夸耀,对待自己的事业,我不是个安于现状的人。然而在这样的小环境第一章自己的故事,别人的主角
走在大街上,很冷,有风,正是春寒料峭的日子。不过阴暗处的积雪却是一点儿没有了。这个冬天异乎寻常地漫长,春节过后,还意犹未尽地下了好几场雪。常常是一觉醒来,已经雪花飞扬。
城市里令人慵懒的温度不足以让雪留驻在柏油马路。从千万米的高空飘落而下,最终还是落地即化,了无痕迹,雪们会不会有怨言?
这样的雪有些像我的青春,在空气中一滑而过,连雪泥鸿爪都不曾有。快三年了。三年前,周围的人们总是对我说,你很年轻,很有前途,那时我不信——年轻是最宝贵也最容易失去的资本;现在也还是有很多人这样说,我更不信,因为现实已印证了我当时的忧虑,于是这样看似羡慕的话反而会让我觉得耻辱。
一直觉得,我的生命中存在着一个“点”:在这一“点”之前,我以为自己可以不食人间烟火地活着,可以在未来的日子里才华展尽,赢得大好“河山”;然而过了这个“点”,蓦然间发现所有的东西转瞬之间就面目全非,生活与时间的残酷一下子击得我爬不起来。理想吗,梦想吗,没了,尽管还没被锅碗瓢盆取代,但也是百无聊赖;求学呢,上进呢,不可能了,要么就是整天闭上眼睛想钱,要么便是傻傻地一路走去。更为可怕的是,这个“点”,是在不知不觉间过去的,根本无从捕捉。于是,面对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一切都无可信任,无所依赖,无法评判,无力支撑……
双休日回家后我被妈妈骂了一顿,她很生气,几乎是声色俱厉。她很久没有这样了,我在小时候挨过骂,但是随着我年龄的增长,她几乎不再骂我,而是改成了苦口婆心的说理。这一回,她是真的生气了。
爸爸也在一旁说:“你妈昨天打牌输了,你还气她。”仿佛,我是天底下最不孝的女儿。我无言以对,我无力辩解,真的,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快30岁了,还没有结婚,这在农村来说,是不可思议的事情。别人都说:“30岁的女人还没结婚,这人是有病吧。”我的婚事成了父母的一块心病,他们想早点把我嫁出去。妈妈托媒人说:“只要没有吃、喝、嫖、赌、抽五毒,身体没有残疾的男人就可以。”在她心目中,很多人都可以成为我的丈夫。刚开春,有人给我介绍了个对象,妈妈就急急地下命令说:“这回你可得机灵点,抓紧恋爱,赶五一能结婚就最好。”
我去相亲了。我打定主意不管对方如何,只要是能够过日子的人,我也就不再等了。很多书上都说,善良、道义、责任都可以决定婚姻的成败,并不一定要有爱情才能有婚姻。我真的不想再要爱情了,真的希望就这么结婚算了。可是,事实终不能尽如人意,我虽有心,对方却淡淡的,接触了两三次后,便没了,还在底层为生存苦苦挣扎,我是否真的该找个经济条件好的男人嫁了?也许,一个有经济基础的人才能苛求命运对她的眷顾,而像我这种人,是不能奢望那么多的。我只是一尾在浅水中大口呼吸的鱼,它不愿随波逐流沉入水底,它甚至要飞上天空,但鱼毕竟没有翅膀。
“鱼一想变成蝴蝶,它就痛苦!”
品,不需要很多的专业知识和高级技能。空闲的时间,就是练习再练习。到了晚上,有时我会和朋友—起,跑到—些熟识的音像店淘碟,或者到便宜的酒吧去看现场演出。我们抽烟、喝酒,开心的时候会喝得很多,但是从不吸毒。
就在那天早上,我的哥儿们说完那句话之后,我思考了很久。不错,我好像离自己喜欢的东西和事物近了,然而,这样就够了吗?我是不是有足够的天分和毅力站在那里,坚持到最后呢?这个圈子并不如想象中那样,都是一些勤劳而有天分的音乐人,这个圈子照样有很多互相吹捧的人,有无所事事游手好闲的人。似乎是艺术先天对自身定义的模糊性,给了很多人投机的机会。那是一些沽名钓誉,希望能从中得到好处的家伙。总而言之,我发现这个圈子不是一个非常值得向往的世外桃源,它和我原来的单位在存在方式上有着本质的雷同:一切组织和行业中会出现的问题,比如自身的功利主义,在这个行业中也不会消失。但就艺术圈子而言,这样的雷同是我不能容忍的。事实上,现在听或唱摇滚都没有以前那样令我感到一种纯粹的力量,我决定淡出这个圈子,还我心中的摇滚以单纯。
不久后,我重又加入了朝九晚五的上班队伍,投身到自己很感兴趣的另一个领域:网络。我先是加人了电子商务公司,在有了一些实际经验之后,进入了IT培训的领域。当我站在讲台上的时候,我体会到了与他人分享知识和经验的快乐。这份职业能够帮助更多的人进入他们感兴趣的IT行业,这让我体验到了一种轻松的成就感。我逐渐意识到,成功不是一定要受万人瞩目和敬仰,只要能创造价值,对别人有所帮助,其实就有意义。
偶尔,我还会想,自己放弃摇滚明星的目标是否正确呢?就在被一种虚设的价值判断魅惑时,我看了《黑客帝国3》,一句话让我豁然开朗——我只能够按照生活给我的提示和自己的领悟去生活,无需过分猜想某个航标和上帝的意图。是啊,人生的有趣之处就在于,一切都需要自己选择,自己作主,而放弃什么选择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去根据心灵的陲动随时选择——让人生随着不断的选择动感起来。不是吗?
现在,很多人都叫我“老师”,我很享受这声“老师”。但,于我而言,老师并不是—个高高在上的称谓。下课后,我和跟我年纪差不多的学生打成一片,海阔天空地聊,也常常有一些集体活动。在他们中间,我深深感到年轻就是一种不断求新求变的勇敢。那天,我和几个学生一起路过酒吧街,窗户里传出的摇滚音乐让我瞬间摆出—个弹奏电贝司的姿势,学生们一起鼓掌称“酷”,我立即恢复正经,把头一甩,说:“严肃点,叫老师!”
人是牧羊犬,看重外人(同事和领导,特别是后者)对他的重视程度,只要有重视,他就忠心耿耿。第三类人是野马,不适合安静的圈养,他喜欢随风奔驰的快感,喜欢路在远方的憧憬,喜欢某种道不明的成就感。当然,也不排除第四类人,能将前三种特性都结合起来,但这样的人很少。我算是第三类人吧?
自己真是喝多了,野马干吗跟金丝雀探讨生活?热酒入口,心却有些悲凉。我害怕自己继续呆下去也会失去野马的长鬃、奔跑的硬蹄,变得软弱麻木。
那时恰好又发生了一件事情:外部门的同事,突然辞掉薪水优厚的工作,去了广西一个很贫困的农村,跟他的一个德国朋友,留在那里当了小学的义务教师。听说那里很落后,很偏僻,连手机信号都没有,上网要到15公里以外的地方!当时单位议论纷纷,大家都觉得不可思议。我明白,之所以对他不理解,是因为我们已经过惯了小富即安的生活,理想已经渐渐淡忘。我也日益清楚自己所需所惧。单位的待遇的确不错,领导也还器重,但那不是我最想要的。当激情完全消退,我只能毅然决然地选择用脚投票——不如离开。
辞职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其实也不长,到今天整一个月),我一直没有寻找到适合的工作,天天东游西荡。与我同住的朋友就问:后悔当初了吧?我说不后悔,你让我现在回去,我还是不愿意,讨厌四平八稳、了无生趣的日子。
人生最糟糕的境遇往往不是贫困,也不是厄运,而是精神和心境处于一种无知无觉的状态。当感动过你的一切不能再感动你,当吸引过你的一切不能再吸引你,甚至激怒过你的一切不能再激怒你,这时你就需要再度出发,寻找另一处能够激发你热情的地方。
美国的《幸福》杂志曾在“征答栏”中刊登过这样一道题目:“假如让你重新选择,你做什么?”一位军界要人想去乡间开一个杂货铺;一位女部长则打算去海滨经营一个小旅馆;一位市长的愿望是改行当摄影记者。几位商人的答案最离奇:一位想变成妖娆的女人,一位想变成一条狗。也有一般百姓的回答,想做总统的、想做外交官的、想做面包师的,应有尽有……多好啊,无论理想的高下,有理想,就是幸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