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参加工作那阵子,我意气风发挥斥方道,常常拉着哥们儿,在城市的大街小巷游走,喝啤酒吹大牛,在雨中放声唱歌。
我对生活的期望深深地藏在纯净的心底,我认真地规划以后的生活:用心工作,努力学习,争取短时间内考上机车司机,做一个雄赳赳、气昂昂的火车汉。我喜欢这份工作,在城市之间穿行,却又没有真正融入到城市的繁华中,总像一个过客,一个不知疲倦的行者,来来去去,去去来来,不留什么痕迹。
作为机车副司机,我每天拉着或多或少的旅客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由于工作时间大多在夜间,透过机车的头灯,在眼帘中闪烁迂回的,只是无限延伸的铁轨和醒目的信号灯,沿途的山山水水,只是由一个轮廓到另一个轮廓,模模糊糊,在黑暗中,它们与世无争地生存着。偶尔的夜鸟呜叫,也会勾起我无尽的遐想:在如此寂静的夜,它们是否也会为生命的灿烂奔波、沉思?深夜亮着的灯光,成为我缠绵思绪的发端:在那个城市的角落,她是否也亮着这么一盏灯,等待着生命中的那个归人。
对于生长在农村的我来说,拥有现在这样一份工作已经是很不容易,并且非常让人羡慕了。冬天不用顶寒风,夏天不受太阳晒,留在了省城,有过得去的收入,而且,因为从事的是铁路运输工作,平时坐火车还能享受免费的优待,这样的工作体面而实在,看得见、摸得着。由于工作繁忙,一年我难得回几次家,但每次回去,我总要翻出白衬衫穿上,因为在大家眼中,我就是所谓悠闲而高雅的城市“白领”。乡亲们谁也不知道我在城市里的真实生活,那种钢筋水泥后的忙碌生活是他们无法获知和向往的神秘,我愿这种美好的印象一辈子保留在大家的脑海中。
其实大部分时间,我的生活是机械而单调的,重复又重复,规律又规律,工作的性质决定了我不可能有太多自由支配的时间。一个晚班下来,倒在床上蒙头便能死睡一天。之后,到住地楼下的网吧,看看当天的新闻,收收朋友的邮件,读读别人的风花雪月,偶尔,也同网络上_未曾谋面的MM海侃神聊……由于生活不规律,我的思绪常常处于一种无序而迷离的状态,在网络中,是虚幻的感觉;在现实中,还是恍若隔世。我曾经有过一个女朋友,很温柔很贤惠,我们相互欣赏彼此爱慕,也相互尊重和鼓励。我以为这就是我生命中唯一的那个红颜知己,是能够陪着自己慢慢变老的人。但后来,要谈论婚嫁的时候,女孩儿却突然变卦,理由是我经常跑车在外,一旦组建了家庭,矛盾必然会接踵而至,与其以后长痛,不如现在短痛。
我问自己,火车带给了我什么,我得到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多少个夜晚,望着车窗外-茫茫的黑夜,我拷问自己,我寻求我生活的依据。一天天过去,火车一趟趟开出又一次次开回,我看着一个个旅客走上我的火车又走下我的火车,突然发现,生命中没有什么是不能承受的,就像夜间的列车,不能停歇,总要穿行在黑暗中,越过一个又一个站台,而目标,永远是前方。
我努力地工作、学习。不仅在工作上没出过什么差错,还多次受到嘉奖,通过自学考试,我顺利地拿到了学历证书,而且,我还当上了车间的团支部书记,在同事眼中,我所取得的成绩是让人艳羡的。
我还喜欢爬格子,写一些想象中的风花雪月,我把那些文字投寄给报社电台,使之能够四处传播。我曾经以为,我的生活应该就是这样精彩。
然而,孤独,那种致命的孤独足可以让我体会到生命的无趣甚至是绝望。工作时,只有两个人,在奔跑着的机车驾驶室里,耳中只有机器的轰鸣,眼中只有一望无边的黑暗,思想中只有快点快点再快点。
很多时候,人已经没有了说话的欲望,嘴巴也仿佛失去了发音的功能。工作之余,瞪着眼睡在床上,也是一个人的世界,唯有把电视放得震天响,借以驱走难熬的寂寞。你看那些溜进屋里的阳光,它们也同样孤独,只要有空隙,它们就会千方百计地介入你的生活。但是它们温暖、照亮了别人,自己也从中体会到快乐。因此,在孤独时,要学会享受孤独。我这样告诫自己。工作了四年之后,我再也找不到那个意气风发的我了,取而代之的是四平八稳、冷漠淡然的我。但我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人就这个样,在生活不停的磨砺、消耗甚至折磨中渐渐平滑,渐渐失去激情。
一个风雪交加的除夕之夜,我所驾驶的列车在一个不知名的小站停了下来,我和师傅借着车站微弱的灯光,爬到高高的机车顶上清扫积雪,远远近近的爆竹声,和着风雪袭击着我。那一刻的滋味儿让我终身铭记,泪水在我的眼眶里打着转,但硬是没流出来。思绪回到车厢中的旅客身上,我就不再觉得孤苦伶仃。
我的理想很简单:在平凡的岗位上尽一分力,发一分光。但谁都不会否认,我的简单理想其实也很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