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收到了上海某大学的博士研究生录取通知书,我开始收拾行李,准备这两天就离开南京。宿舍里小Z懒洋洋地躺在脏兮兮的床上睡觉,老L坐在他的床沿上看着一台少了一种色彩的电视,嘴里喷出的烟雾熏得他眯起了眼睛。前两天一个教政治的同事来我们宿舍,诧异于老L这台少了一种颜色的电视,问这是怎么回事,我们就戏弄他说:恐怕你是色盲吧?好好查查。
我们的宿舍既小也很破旧,住着四个人,都是南京某医学院的教师,其中我和老L已经是讲师职称了。半年前搬进这间宿舍时,一个年轻的同事恨恨地拿着朱笔在过道的墙上写上了“猪圈”两个恶狠狠的字,这两个字和后面的一个感叹号每天瞪着过往的每一个人,但没过几天就被学校的人擦掉了半边。
躺在床上的小Z突然大声对我喊起来:你终于逃离猪圈了,我还不知道要呆到什么时候,TMD!以后到了上海要和我们经常联系,什么时候我也要通过考博考走。我呵呵笑了两声:你走得掉吗?除非你不要档案进公司,不然如果想考博或者想出国,你就得向学校按照被校长“篡改”的合同赔偿好几万块钱,哈哈,你死透喽。小Z的兴奋一落千丈,颓然地叹口气。我在行李箱里翻到了我向学校赔款的收据,想想到上海后还要苦读三年,还得还因为赔付违约金而向朋友借的那一大笔钱,心里不由埋怨当年意气风发的我研究生毕业时,为什么会昏了头受骗到这个鬼地方来工作?不过转念又一想,也罢,这样也好,我以后无论到哪里,即使环境不好,我都可以这样安慰自己:当年那个烂地方我都呆了两年,还有什么地方我呆不了的?
小z又倒身睡在床上,今天他比较闲,不用给学生上课。老L正在看韩剧,电视里一个个的韩国美女正让他眼花缭乱,床上还扔着几本分子生物学方面的书。老L比我大几岁,似乎已是而立之年。老L和我都是师范大学研究生毕业的,比我高几届,但不是一个导师带出来的,算是“堂”师兄。虽然老L连女友都还没有,但他的肚皮绝对不比对门那家的男人差多少,常来串门的同事形容他具备已婚男人的体型。老L去年考北京的博士未能遂愿,很多人奇怪他为什么今年不考,据他自己说不想考了,不如就在这个破学校里呆着申请点儿课题做做,再考个随便什么人的在职博士。听他讲得蛮有道理,可许多人都不以为然,这个学校会让你安心搞研究吗?不是说有个教授自己不做实验,把实验室锁起来也不让别人搞研究的吗?我自己不是因为不愿意读我们自己实验室头儿的博士,而被整得连电脑和电话都不让我用吗?我们楼上的一个搞口腔的不是宁愿赔三四万也要离开这个烂学校走人吗?
老L,你混啊?我对他说。老L没有反应,仍然吐着烟,盯着屏幕上的韩国美眉。
门外传来一个小女孩儿的喊叫声,应该是对门人家的小孩儿。他的老爸很胖,戴个厚厚的眼镜,整天耷拉着大肚皮,一家三口住在和我们一样大小的一个房间里,每晚他的老婆、孩子在屋里洗澡时他都斜靠在门边放煤气灶的桌子上,望着肮脏、阴暗的走道和剥落的墙皮静静地抽烟。
明天早上,我就要背着背包,提着箱子,离开这座呆了九年的城市了。天气预报说明天早上还有雨,这对于品尝了赤日炎炎的酷暑滋味的我来说无疑是个不错的消息。临走时我还要把门上贴的一张纸撕下来,因为那是我写的,上面写的是“欢迎肥猪拱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