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再回神时,江婉华不知何时已离开了碧雍宫,这可吓坏了锦画,她也顾不上身份,小跑着出了宫门,随后轻点脚尖上了屋顶,搜寻起江婉华的身影。
宫外的积雪有一尺多厚。碧雍宫被禁足几个月,此处早就被人遗忘,自然前来探足的人也少。这不宫门前的积雪也没人扫,那些宫人自江婉华生产后,被沐翌尧冷淡,也渐渐放肆起。
深浅不一地雪地,江婉华有一步没一步艰难地往前走着。她是趁着锦画不注意时溜出来的,她知道锦画有一身好武动,若是锦画不让她出来,江婉华是万万走不出碧雍宫半步的。
江婉华没有来得及梳妆,凌乱的墨发,被寒风吹得一撮撮地垂荡在腰际处,宛如一根根杂乱无根野草。身上单薄的罗裙,避不过寒风的肆掠,冷得她背脊生疼,骨骼僵直。
金黄的阳光照射在积雪上,反射出道道耀眼的白光,刺得江婉华两眸生痛。她用手挡住几缕阳光,让双睛适应下。
不由叹了口气,适才想起她已有好几个月没走出过碧雍宫了。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沐翌尧怕她自残,便将碧雍宫禁封,此时再出来,外面的世界于她显得很是陌生。
加上刚刚生产不足一个月,身子极虚,今日又丧子,这接二连三的重创,支离得江婉华痛不欲生。浑身上下,她已狼狈得萧瑟地形同个鬼魅,除了那两只灵灵的水眸,还有一些十多年前的影子,除此,浑身上下再也找不出一点当年的样子。她的身子,自从十多年前被沐翌尧囚禁后,已是日渐消瘦。
江婉华了解自己的身体,常常对着铜镜发呆,若是有一天她死了,不知沐翌尧会不会为她掉一滴眼泪?当然这只是她个人的想法,对于沐翌尧这个男人,她是看不懂的。
积雪很深,每走一步,鞋子就没入雪坑。江婉华咬紧玉牙,单腿往上抬了抬,终究因为气竭力短,累得她气喘吁吁。
没出一会,热汗也出尽一身。薄薄的罗裙沾着汗珠,紧贴在身,在寒风中,瑟瑟抖抖,越发显得羸弱不堪。江婉华眼冒金星,身体软摊在雪地上。她吃力地用手掌撑在积雪上,昴起头,朝那红墙绿瓦的重重宫殿,放眼望去。
望着这座座气势宏伟,处处雕梁画栋的宫殿,江婉华冷冷一笑:“这就是世人眼中的皇宫么!为何是这般滑稽的景象。那红得艳得如血,不知用了多少人的鲜血涂红的!那绿瓦发亮,好像人心,听说人心黑到一定程度,就会变成绿的了!想必沐翌尧的心就是绿的吧!这是个看不见硝烟的战场,不知在这重重宫阙中,谁会是真正笑到最后的!”
江婉华低声喃道,寒风将她的声音吹散了开。
“主子!”
锦画远远地见一抺绛紫身影趴伏在雪地上,赶紧从屋檐上跃了下来。
“主子咱们回宫去吧!外面风大!”
锦画步到江婉华跟前,扶起江婉华道。
江婉华身体绷起,眸光一冷,淡淡道:“画儿若真为本宫好,就带本宫去见皇上!不然本宫今日就算是爬也要爬着去!”
见江婉华态度十分坚决,锦画知道,二皇子的死,已让江婉华心中的希望崩溃,不由扶着江婉华道:“主子可要好好爱护身子,若是大公主回来,见你病倒了,她可要伤心死的!”
“琉儿!”江婉华低呼一声,眼中一涩,仰面而起,接着泪水又在脸上淌了开。
“对,本宫还不能死,至少在沐翌尧死前,本宫还要好好活着!”江婉华哽住抽泣,眸光闪闪,发出一道坚毅的亮光。
“那请主子在这等会,奴婢去拿件裘衣过来!”锦画只想拖延时间,因为锦画明白,此时沐翌尧正与段茹英在霄虹宫赏梅吟诗,她怕江婉华撞见,到时触景生情,沉受不了打击。毕竟女人的心眼是小的,何况还是彼此在乎的两人。
“不用了!再冷也冷不过心!心都冷了,还有比它更冷得么!画儿你扶着我就好!”江婉华的心早就痛得麻木,身体上的这点寒冷,她已无知觉。
“好吧!主子!”
锦画见拗不过江婉华,又实在不忍心再伤她,只得顺着江婉华,沿着道道长廊,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朝霄虹宫步去。
一阵清越如流水的乐声,声声传入两人耳中。伴着梅花的暗香,让人很容易突发诗意。丝丝缕缕,浅浅淙淙,如山间溪水流淌,又如万千碧波荡漾,悠闲安逸,好不快活。
江婉华一听便知这是九弦琴奏出来的,只是这弹琴人的心神不宁,注意力似乎不全在这琴弦上。江婉华这十多年来,被囚深宫,闲着无事,专门研究琴技和棋艺,久而久之,她的琴艺和棋艺已是非常精湛,若是江婉玉还在,也要向她拜下风。
只是这十多年来,江婉玉一直没有消息,就像凭空消失了似的。无论沐翌尧怎么找都寻不见个人。
对于江婉玉,江婉华多半以为,在十多年前江婉玉就已经死了。
江府这十多年来,因着江婉华的关系,倒也相安无事。只是江泰晄当年军饷之案,并没个明确审叛结果,这案子多半被沐翌尧不了了之。众大臣念及沐翌尧勤政爱民,当政后,锦瀚国国力雄厚,百姓富裕,沐翌尧是个难得的明君,各位大臣也就对江泰晄一事渐渐淡忘。眼下江泰晄已官复原职,不过权利已被沐翌尧收去,不过是个有名无实的官员,每日上朝下朝向沐翌尧报个名。
一阵北风吹来,屋檐上的积雪被层层激起,风到之处,那积雪已被吹成条裂纹。
江婉华与锦画二人刚好走到那屋檐下,那积雪瞬间塌下。好在锦画眼疾身快,将江婉华迅即拉到一边,那积雪重重打落在锦画身上。
江婉华吓了一跳,此时的锦画已被埋在厚厚的积雪中。积雪如座小山,锦画的身子被遮得不见踪影。
“画儿!”江婉华望着地上的积雪,瞬间明白起,不由迅即步了过去。
锦画怕屋檐上的积雪在塌下,自在积雪堆中对江婉华道:“主子,奴婢没事!”
话毕,锦画划出一掌,将身上厚厚的积雪劈了开。
雪沫乱飞,锦画一个跃身,飞身而出。
“谢谢你画儿,你有没有伤着!”江婉华挽住锦画的手道。
锦画摇摇头。
江婉华这才松了口气,随即垂下眼睫。她不好意思再叫锦画陪着自己,毕竟刚才那一幕,已让她惶惶难安。
“画儿你回宫去,本宫自己去就行!”江婉华眼望着霄虹宫处,见霄虹宫前,地上的积雪已扫得一点不剩,江婉华不担心自己走不过去。
锦画有些为难,毕竟江婉华此时的情绪不稳,让好很不放心。却又不敢再违抗江婉华的命令,只得淡淡回道:“那主子小心些!若是看到什么不开心的事,千万不要放在心上!奴婢相信,皇上心里是有主子的!”
江婉华嘴角泛出一丝苦笑,这话听来多么好笑!这年头对她江婉华来说,还有什么开心和不开心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