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大夫人一听弟媳妇说,自己这一双儿女的婚期却都已经是定好了的,而且这吉日居然还是出自大秦皇朝,最高贵的国师大人之手,这可就是顶天的福气了。
这不但是兆头好,国师大人占卜的结果更是准的多,且说出去这面子可是十足十的啊!
这般一琢磨,莫大夫人心里果然觉得欢喜涌上,跟那欢快的泉水一样,咕嘟咕嘟的直冒泡泡。
再得听到莫二夫人打趣自己马上要抱大孙子了,莫大夫人这脸上虽还有泪痕,却已然是嘴角上翘,眼中带笑了,总算这悲伤的心情算是暂时的被由衷的喜悦而代替了。
她用手里淡青色软缎绣玉兰花的帕子,给两个女儿极温柔的拭了泪。
接着一边给自己拭泪,一边却是打趣莫二夫人道:“这云哥儿和非哥儿也只差了半岁的样子,且他后面还有个妹妹赶着出嫁,估计他的婚期怕也是定了的吧?”
“你们家也是早早的给非哥儿定了亲事的,我瞧你那内侄女打小便是个眉目如画,手不释卷的温婉佳人,和咱家非哥儿可不正是一对,才子佳人的良配么?”
“他们俩的婚期是定在了何时?要是和云哥儿差不了多久,这说不准你得孙子,还会在我前面呢,这到时候,谁羡慕谁这可都还不一定呢!”
莫二夫人为自己的儿子,定的媳妇原是自家长兄的幼女,却是她自己的内侄女王淑玥。
莫老夫人这心里本来是不大愿意的,老人家颇为嫌弃莫二夫人的大哥不爱走正路,偏爱跟着自家侯爷瞎折腾别的,那是最爱亲自走西域或是下海跑船。
这整日间走南闯北的,钱是没少赚,可是却一点当老爷的驾道都没有,这王大老爷的父亲,可是赫赫有名,最是刚正不阿的王御史,可是他却是一点没有子承父业,半点文人的风度皆无。
在京城里却也真算得上是少见的洒脱随性之人,别看王御史在朝中,是人人都怕得罪,可是他却偏分的拿自己儿子没办法,只能眼睁睁的瞧着自家大儿子,成了那些同僚们背后笑话自己的由头!
你想想,这么个不靠谱得人,要做自家二孙子的岳父大人,莫老夫人的心里,她能愿意?
可没奈何这个二儿媳妇平时倒是随和的紧,从不和莫老夫人这个阿姑对着干,可是就这一次,莫二夫人她还就偏分的执拗起来了,一点都不肯妥协,就是要自己的侄女儿做儿媳妇。
这眼见着婆媳俩就给对上了,谁都不愿意让步,也没有要软化的模样,这旁人也都不敢在这件大事情上插话。
后来还是莫老侯爷从中调停,其实是莫老侯爷自己喜欢王大老爷,这个子侄辈的孩子却是极合他的胃口,在莫老侯爷的眼中,这位却是位天生的冒险家呢。
而且不管外间再把王大老爷说的如何不对,可是也还有王御史和二儿媳妇的教养在那里明摆着呢。
有这两位在前面,这位这王淑玥王小姐的家教也决计差不了,要是这孩子真的是个不像样的,莫二夫人能不顾一切的要给自己的亲生儿子娶回来?
莫老侯爷这般的将道理,给自家老妻演说了一个细致,莫老妇人自己在心间回味了几番,后来就没有再坚持,于是就还是给莫启非,将这门亲上加亲的亲事,给定下了。
其实这件亲事上,莫二夫人的确还是有些私心的,自家的兄长专爱在外间东跑西窜,一点不愿意走仕途,这样自家的两个侄女和两个侄儿,到了寻亲时,就都有些高不成低不就的。
这大侄女比莫启云还要年长,这就是想说来镇北侯府,也是不可能的了,可是小侄女却是比自家儿子小半岁,这确是正刚好。
且这两个侄女都是自家娘亲亲自教养的,比之自己当年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她便干脆自己做主,让小侄女给自己做了儿媳妇,这却是想让侄女儿嫁的好的缘故。
不过因着当初莫老夫人不愿意那个茬,所以近年她几乎很少提及自己的内侄女,未来的儿媳妇,时间久了,这王淑玥竟是很少,在镇北侯府众人的口中出现了。
现如今难得大嫂回来,这是站在二门上当着众人的面,便狠夸了这孩子一通,倒是给王淑玥很长了些面子,有了这个好的开端,想必假以时日,自家的侄女儿终究是会被家人所接受的。
她此刻心情不由得是大好,自己也是觉得倍有面子。
因此上更是笑容深邃的,对莫大夫人笑言道:“非哥儿的吉期也是定了的,只是咱们家没有人家廉王府的面子大,倒是求不到国师大人的金口,只是父亲他老人家,亲自请了司天台的太史令给请的期,是三月二十六,倒也算是不错的日子了。”
莫大夫人笑着连连点头,暗自将这些日子往一起一对,哎呦喂,可真真是紧挨着紧啊。
先是二月里长子成亲,接着三月底二侄儿成亲,这三月末可还有萱姐儿的及笄礼,这到了六月便是她的好日子,这桩桩件件的都是大事情,可真是有的忙乱的了。
等到萱姐儿嫁了之后,自己好歹是个做母亲的,怕是也要将莫莲香笑着送出门去的,这莫莲香后面紧跟着的,可不就是莫莲怡?
这未来的一两年,可都要忙的够呛了,这可也都是没办法的事情,谁叫自家公公和阿姑的情深意重,生孩子是特别的密集,基本上也算是三年抱俩了。
所以这后面到了孙子辈,也都差不多,孩子们的年纪也都挨得挺近的。
莫大夫人一边在心里算计着这些,一边和莫二夫人乘上软轿去拜见自家的阿姑去。
这婆媳俩可也是经年未见了,她们两人当年的感情还十分的好,这会虽然时隔六七年了,可是再度踏进最熟悉的院落,莫大夫人的心里是百感交集啊。
欣荣院中还是一样高耸的屋脊,一样精美的照壁,一样茂盛的绿竹林海,一样悬挂着雀鸟的抄手游廊。
这些景致都没有变,还依然安安静静的,恒久的伫立在原地,可是自己的身边,却是少了个俊逸英武,安静沉稳的良人。
莫大夫人心中的悲伤,又是渐渐地袭来,可她总算是谨记着自家弟妹刚刚提点的话,那是将一腔子血泪都压进了肚子里。
面上虽是一点也笑不出来,但是却也没有带着悲苦相进门,谁料到,等她从叩拜的软垫上起身,站到阿姑身边的时候,莫大夫人脸上硬挤出来的那点微笑,瞬间便僵在了脸上。
她此刻是清楚的望见了阿姑的脸,这张脸已经不是记忆中的那张脸了,记忆中的阿姑,不但是英姿勃勃极有朝气,而且她做什么事情都是爽利的不行。
真的是自己打心眼里最敬佩的一位长辈,自家的阿姑她总是那么的年轻,穿衣打扮总是京里最流行的样式,公公也是万分的宠爱自己的妻子。
在这些事情上,都是由着阿姑的性子来,从不横加干涉。
莫大夫人记得特别清楚,莫老侯爷甚至还曾经在莫老妇人四十岁寿诞的时候,亲手给自己的爱妻绘制了一套花团锦簇的新袄群,让云衣坊给制了出来。
阿姑过生辰那日,便穿着这套自家男人给画制的袄群,簪着一套公公送的红珊瑚嵌宝白玉头面,笑颜如花,意气风发的让人不由得去羡慕她。
那个时候的阿姑人比花娇,这样美丽的头面袄群也压不住她的出众之资。谁不羡慕她显年轻?谁不羡慕她丈夫宠爱,儿子出息?
自己记忆中的阿姑永远都是色彩鲜明的!
而现在,不过六七年的功夫,眼前的阿姑却是显得老了,身上穿着檀色连珠弹花暗纹的锦服,虽然做工精致,但是色泽却是那么暗哑。
一头依然茂密的长发挽了一个半翻髻,可是两鬓竟已有银丝应现于眼前,额头也带上了两指宽的苏锦凸绣缠枝翠菊,花苞里倒是缀着夺目的蓝宝石,怕是全身上下最引人注目的一件饰品了。
莫大夫人不知怎么地,颤着手轻轻的抚向了莫老夫人鬓边的银丝,突然眼泪就不受控制的喷薄而下。
她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抱着莫老夫人的双腿,大哭言道:“儿子不孝,媳妇儿不孝啊,平白的让您伤透了心,媳妇儿该死,娘啊,不应该啊......”
她这通话说的绝乎是前言不搭后语,连个明确的话意思都让人听不大明白。
可是她语气中的悲痛,还有她真情流露那毫不虚假的泪水,真的是让厅里的人,都被她所感染,由不得的都伤心起来。
莫莲萱和抱着哭的都上不来气的莫莲汐,自己也是泪不止的往下掉,将刚才就郁结在心的难过,都洒落了出来。
本性最是心软的莫莲怡,也早就扑在自家娘亲怀里哭的直丧气,冷二夫人想起和长兄打小的点点滴滴,也是扑在桌上不住的啼哭。
莫老夫人更是伤心难过的不行,她懂得儿媳妇说的什么,真的什么都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