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嬷嬷听莫莲萱这般委婉的说词,心里反倒是怜惜她:“是啊,原本应是阖家团圆,开心和美之时,可咱这位大小姐,身边的家人且只有一个七小姐,莫大夫人和莫大公子,甚至哪位自小养在夫人身边的莫六公子,都远远的在西北变锤之地呢。”
“至于这侯府之中,虽也有莫老侯爷夫妇,与叔叔婶娘,可自己最亲的人,却都不在眼跟前。”
“紫菱那丫头可是说了,大小姐前几日看了西北来的家书,背地里偷着哭了好久,虽说西北今年冬里不像去年冬里那般惨烈,可小规模的战役,也是难免的,莫大公子好似还受了些伤。”
“自家嫡亲的亲人在外流血奋战,面对那饿狼般的敌人,却让她在家里当做不知道,还要华衣美服的说笑开心着,那也确实是为难她了,这位毕竟过了年,也才十三岁,葵水都还未至,连个真正的女人都算不上呢,还真是不能太苛责了。”
她心里这般一想,这便更是小意的劝解道:“奴婢知道大小姐的心里不痛快,因着咱家夫人和大公子远在边关,不能团聚,再加上前些日子,也刚刚给咱家老爷办完周年祭礼,您这心里怕是难过的紧。
“这些嬷嬷都知道,您的祖父祖母也都知道,他们都是你嫡亲的亲人,你固然不想强作笑脸,可也要知道,他们两位的心中,未必就比你舒坦了,要知道,老爷可是他们的亲子,他们的荣耀和希望,这意义可非同一般,结果......”
“唉,今日你若是还是往日那般,素衣着身,强颜欢笑,你说说,他们俩的心是不是更痛?你若是真心孝顺,会这样去扎他们俩的眼吗?我的好小姐,您往日那般聪慧的一个人,怎么就在咱家老爷的事情上,回转不过来?执拗的紧呢?往事已逝,且珍惜眼前是正经啊。”
莫莲萱被锦嬷嬷这番肺腑之言,温言软语,无比亲近的这么一劝,往日死撑的表情,终于是破裂了一丝缝隙,接着这条裂缝越来越大,最后她不禁扑在锦嬷嬷的怀里。
哭诉道:“嬷嬷,您知道么,我家兄长在前线又受了伤了,虽然家母心中言说伤的不重,可是萱儿的心里又痛又怕,这信里必定是报喜不报忧,我家兄长还不知道到底伤成什么样子呢。”
“嬷嬷,萱儿好怕,兄长他也会像父亲那样,抛下我们而去,他若是有个好歹,我们这一门老弱,可怎么得了?父亲走了好歹我们还有兄长在,他给了我们多少的希望,撑起了我们长房的屋脊,可若是......嬷嬷,我们家鸿哥儿还小呢,他还撑不起门户来呢。”
锦嬷嬷听她这般一说,难免也牵出来自己家的陈年旧事来,这心里也是酸痛难当,这样的世道里,家里要是没有个男子撑门立户,这就是要被人活吞了的前兆啊,自己可不就是最好的例子?
也难怪莫莲萱无心装扮,这种心情下,平日里还能是那般安然的摸样,已经是不容易了,这若是还能无事人一样,穿金戴银,插花抹粉的,那估计得是怎么样没心没肺的冷情人啊?
锦嬷嬷也不阻止她大哭,任由着她发泄,只是温柔的来回轻抚着她起伏的脊背,其实莫莲萱她自己的心里什么都明白,只是需要一个宣泄的途径,这只要痛痛快快的哭出来,也就好了,你想想,任谁压着满腹的心事,她也乐呵不起来啊。
待得怀里人儿的哭声渐渐小了,锦嬷嬷这才接着言道:“萱姐儿,你知道么,你祖父也知道这件事情了,他在收到消息的第二日,便又使了莫广义带着二十名暗卫,和三百名侯府亲兵的佼佼者,往镇虎关去了,这以后便是护卫你兄长,不会回来了。”
“这位莫侍卫长的为人,你也知道,最是谨慎小心,且还武艺高强,是位难得的猛将,这次随他同去的二十名暗卫,再连着先前早就在大公子身边的十名暗卫,可就足足三十人了。”
“咱家暗卫的本事,您不清楚,嬷嬷可是知道的很,那都是以一当十的好手,咱家大公子身边有了他们,必将如虎添翼,这安全也大了许多,您就只管安心把。”
莫莲萱一听这话,反倒不知道哭了,忙爬了起来,着急的问道:“祖父派了这么多的好手去保护兄长,那他老人家的身边不就少了人啦,这可是不得,他老人家可不比我兄长的分量轻,甚至要重得多,万万不可出事。”
锦嬷嬷听她这话,心里十分的宽慰,这孩子倒是个不一味为己徇私的,心里还是孝顺,更知道轻重,莫家现今的情况,这莫老侯爷可就是天,万一有点什么事情,那天可就要塌了!
她柔声对满脸泪痕,瞪大着双眼的莫莲萱言道:“不怕,您只管放心,咱家老侯爷比猛虎还要勇猛,却比狐狸还要狡猾几分,您只管安心,有了上一次咱家大爷的大教训,那可就足够了,再不会有第二次的,大公子现今就是老侯爷的命根子,那可不是要护得死紧才成?”
莫莲萱听完锦嬷嬷的话,这才渐渐的安心些了,她可是知道的,这位锦嬷嬷身份肯定不同一般,祖父和祖母有事从不瞒她的,甚至祖父有时候还会请她去商议要事,她这会说的肯定全都是真的。
莫莲萱刚痛哭了一场,又得了这样安心的好消息,这心里也是敞亮了不少,她含泪带笑的轻声言道:“萱儿今日无状,倒让嬷嬷见笑了。”
锦嬷嬷见她虽还带着泪,但眼神却是明亮的如雨后的宝石一般,情知这是缓过来神了,她伸手拍了拍莫莲萱的手,少有的轻声言道:“就是这般才好,大小姐平日老成持重,行事稳妥无需人言,看在嬷嬷眼里,总有那么几分担心,今天这样才像是位十三岁的娇小姐了,嬷嬷心疼你都来不及,笑你作甚?”
莫莲萱闻言笑的极美,感叹的言道:“还好萱儿有了嬷嬷陪伴在身边,您是菩萨派来给萱儿引路解惑的呢,好啦,这哭了哭过了,撒娇么也撒完了,嬷嬷今日帮着萱儿好好打扮打扮吧,咱也学次古人,彩衣娱亲去也。”
锦嬷嬷被她逗得掩口一笑,扬声喊道:“你们几个还不进来伺候大小姐梳妆?这眼看可就要晚了啊,还不紧着些?”
她这一嗓子喊出去,门外早早等着的那几位丫鬟,是忙不迭的走进来,手里都捧着一套袄裙,这是让锦嬷嬷帮着选呢。
“看来这起子人都是串联在一起的,这中间人必是紫菱无疑,这死丫头倒把锦嬷嬷哄得好,现在竟听她的话了,真真该打。”莫莲萱心里虽在埋怨紫菱一众,可其实却是温暖的紧。
这些丫鬟们都一心围着自己转,该想的法子都是用上了,这般尽心的忠仆,很是缓解了莫莲萱思念娘亲和兄长幼弟的伤心。
不一会,锦嬷嬷就把今日要穿的袄裙挑了出来,是一件绣银丝瑞草春燕嫩黄云锦短袄,下身是一条浅绿散花如意百蝶棉裙,短袄外面还搭了一件海棠春粉两色的银鼠坎肩。
莫莲萱见这套袄裙娇嫩的紧,但却绝不艳丽,这黄绿粉三色配在一起,极是鲜嫩可人,很是讨喜的颜色,莫莲萱暗赞锦嬷嬷的眼力界就是强人一等,便在紫鸢几人的伺候下先将袄裙穿好了。
锦嬷嬷往后退了几步,这么一打量,接着便对紫容言道:“今儿大节下的,你就给大小姐梳个堆云鬓吧,虽然繁复些,但老夫人看了肯定喜欢。”
紫容对锦嬷嬷的吩咐,那是深以为是,她娘一直伺候老夫人梳头,没少跟她说过老夫人的喜好,这堆云鬓,正是莫老夫人年轻时最喜欢的发髻了,年轻时候但凡大事,必是要梳堆云髻的。
她是早就练得烂熟,闻言便手脚麻利的开始为莫莲萱盘发,锦嬷嬷一边留意着紫容那边,一边喊紫鸢紫菱两人,拿了莫莲萱的钗环来瞧瞧,东挑西选下,总算是选了一只粉色雕并蒂莲花的水晶钗。
等到紫容那边梳完了头,只见层层叠叠的堆云鬓上簪着枝粉色镂空雕并蒂莲花水晶钗,鬓下点了三四朵嫩粉的琉璃串珠莲花珠花,鬓边两缕散发似不经意垂下,薄如蝉翼。
裙边配着碧玉滕花玉佩压裙,珍珠白的锦穗长长的垂下,另一边佩了一串金累丝托镶茄形各色宝石坠角儿,坠角儿下的金银流苏是流光溢彩,美不胜收。
莫莲萱这一身嫩生生的袄裙格外的显眼,银鼠坎肩上长长的毛锋,衬的她清澈透亮的一双凌波美目更加的明媚,如花般的粉色樱唇水润柔美,这肤若凝脂,眉似墨描,脸上半点不施脂粉,只是淡淡的抹了一层茉莉花的香脂,却美得那样纯粹,那样的娇嫩而明媚。
若说这莫莲萱平日就是美人儿,那么此时在锦嬷嬷的巧手装扮下,更是很有些春水俏佳人的风采。硬是把一个总爱装扮的老成持重的莫莲萱,收拾的如娇花般的惹人怜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