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你不怕我。”元宇倾点了点头,狡黠一笑,“既然不怕我,那今晚便做好吧!”
顿了顿,低润的声音缓缓飘出:“宁渊,将织绣坊的蓝田玉缎取过来,务必要快!”
“是,主子!”人没见,却听到空气中一人声音飘远。
慕晚歌嘴角抽了抽,真的没想到他会那么急的要自己缝制衣裳,用的还是织绣坊的蓝田玉缎!那是多少钱才买得到的蓝田玉缎哪!
败家啊,真是败家啊!慕晚歌心里止不住感慨着,顺便还替元宇倾算好了织绣坊因他这一举动而赔上的巨大损失,完全没有注意到元宇倾眼底一闪而过的得意之色。
慕晚歌重又蹲了下来,不过这次却是不与他抢了,只是径自蹲在一旁看着元宇倾的动作。要她丢下元宇倾,自己一个人在阴凉处休息,心里多少都有些愧疚。他本没有必要做这么多,虽然也要自己帮他做衣裳还人情,可坐在屋里安安稳稳、舒舒心心的做衣裳又怎比得上蹲在马厩里闻着尿臊味对着一堆堆粪泥挑着恶心蠕动的白色小虫子。
虽然马厩里的味道不是很好闻,慕晚歌却还是安安静静的蹲在元宇倾旁边,这么陪着都觉得少了些许愧疚。更何况,也不知道元宇倾这厮涂了什么东西,他身边一尺之内的空气却像是被净化了般,明显的污浊气少了很多很多。
为此,慕晚歌就算是为了那些净化后的、比尿臊味干净不少、好闻不少的空气,也得挨着元宇倾近些,享受马厩中难得的干净。
元宇倾也不叫她离开,只是看到自己每移动一下,慕晚歌就跟着他移动一下,有那么一丝丝的窃喜,于是他手下的动作越发卖力起来。虽然两人头一次和谐相处的环境不是很好,可终究还是没能遏制住英明神武的左相大人心中不断蔓延的喜悦。
“哎,你不觉得,这些……唔……这些恶心么?”慕晚歌跟在元宇倾身旁挪动了几次,都没有发现他有任何烦躁或厌恶的情绪,心里不禁疑惑起来,竟连“元相”都不叫了,直接喊了“你”。
元宇倾本来还想沉默以对,可一看到她睁大的双眼里尽是盈盈水色,流转的波光让人不忍拒绝,这才缓缓道来:“我十岁的时候便上阵杀敌,比这更恶劣的环境都经历过,这些,又算什么?”
至于是怎样恶劣的环境,他没有说,但慕晚歌却感觉自己能够想象得出来。因为前世,她遭遇过无数次生不如死的追杀,也单刀赤手杀过很多想要她命的人,那样的追杀和反追杀,与战场杀敌,几乎算是同一个性质。
她看着眼前的元宇倾,俊美不凡,才华冠盖,年纪轻轻便位居百官之首,这样的成就,或许在别人看来很容易,或许别人包括之前的自己都认为上天特别优待这名男子,让他那么优秀出彩,可却很少人会想到陪伴他成长的会是怎样的腥风血雨和刀光剑影!
别人不懂,以前的她也不懂,只是,现在看着虽蹲在粪泥边,却丝毫不损其尊贵英气的身影忽然重现那日雅月阁的落寞,她忽然就懂了!
对,是落寞!茫茫人海独自游落寞,知音不知何处寻落寞,高处不胜寒更落寞!
慕晚歌嘴唇紧抿,袖中的手不由的蜷了蜷,想着元宇倾和自己,这一刻,何其相像!
不到一会儿,元宇倾又要挪动脚步,这次却没有感觉到慕晚歌跟在自己的身后,不由得转身看过去,却见她一脸郁色,周身萦绕着一股状似悲戚的气息,似是在追忆着什么。
这样的情景,他总会见她时不时的流露出来,不禁郁闷起来,想着她究竟有怎样的过去,竟能像现在这般停留在其中无法自拔。
思来想去,元宇倾还是没能杜撰出一个能令自己满意却又同时能让慕晚歌时常追忆的过去出来,但又不甘心自己被忽视那么久,瞥了眼慕晚歌,晃着手中的树枝,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这个时候,也不知道淑梨郡主是在与慕大小姐谈心呢,还是在右相夫人房中坐着呢?五小姐,你怎么看?”
说着,一张俊脸就凑了过去,慕晚歌悠悠然的没有完全回神,头一抬,冷不防的被他突然放大的俊脸吓了一跳,原先胡乱的想法顿时飞到九霄云外,仔细咀嚼着元宇倾状似闲聊的话语。
她记得元宇倾说过,青枫卫一出,不留活口。自己本该当场毙命的,却没想到被他给救了,而他刚才所说的,是否暗示着慕香玉等人也见到了青枫卫?
“不过,慕大小姐身份尊贵,那日生辰宴上又得太子青睐,怕是连淑梨郡主也只能量力而行。”元宇倾不痛不痒的继续说着,末了还小心看了眼慕晚歌,当发现慕晚歌仅仅是瘪瘪嘴时,不由得有些失望,止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魅力下降了。
“也是,慕香玉好歹也是未来的太子妃,将来还是皇后,又岂是我一小小庶女所能比的!若浣绫不机警一些,怕是此时早已没命了。如此看来,人终究还是只能靠自己!”慕晚歌飘渺一笑,神情里有着说不出的飘忽落寞,只是在说到慕香玉时,有着一股浓浓的不屑。
元宇倾面色一怔,听到那句“人终究还是只能靠自己”时,心口蓦然一疼,他默然的看着慕晚歌,想着她也不过是刚及笄而已,可此刻在她身上,他竟看到了千百年历史沉淀风霜侵袭后的无限沧桑。
到底是怎样的过去,让她被休弃后还能心性坚韧的活着,在本该享受家人宠爱之时毅然决然的拿起长剑,开出一条求生的血路来?
“回去吧!”慕晚歌又是一笑,拿过元宇倾手里的破碗,头也不回的走出马厩。
“主子,蓝田玉缎已经取来了!”这时,一名黑衣男子从天而降,正是宁渊;他怀中抱着一匹光彩夺目的布匹,正是织绣坊的珍品蓝田玉缎。
“嗯,走吧!”元宇倾看着越走越远的慕晚歌,面色冷峻,眸底却隐藏着一丝暖意,他抬头望了望天,天空湛蓝不见云朵,难得的好天气!
一想到两人至今为止相处最长时间的地点在臭气熏天的马厩里,他的嘴角就化开一抹粲然光华的笑意,心里的喜悦悄悄的蔓延着,随即大步跟上前面的慕晚歌。